是因為不能見到你,想你是因為不能與你說話,想你休是因為不能吻你。」才多久的事兒,現在是六月底,那信是一月份寄出的,一下子就灰飛煙滅了,一下子。既然什麼都不長久,又何必真的耽到頭髮白的那一天?
我茫然的走出她的房間,過幾天我會來收拾東西,過幾天,等我安定下的時候。我鎖上門,走在街上。霓虹燈已經亮起來了。
男男女女迎著我的臉走過來,男女老幼,有親熱的少男少女,臉貼著臉,一派金翡翠的樣子,他們以後會結婚嗎?會生孩子嗎?會白頭偕老嗎?會嗎?
我在人群中擠,一頭一臉的汗,小三死了,她從此在這個地球上消滅了,永遠沒有小三了,生命在她身體內流,沒有她,生命也一樣流,流在街上。小三是永遠沒有了,她的痛苦與快樂也永遠沒有了。我祝福小三,希望她找到了她要的理想,在她現在的國度裡,不管是有意識或是無意識,不管是不是永恆的火焰或是永久的樂園,至少她已經脫離了這裡,這地方她不喜歡,這裡的人她也不喜歡。
但是我們曾經在這鬧市裡走過逛過樂過,我們玩得多麼高興,我感激她帶與我的歡笑。
我一直在路上走看,好像要趕回去,等小三的電話:「喂,今天星期日,我們哪兒樂去?」彷彿我又聽到了她的聲音,今天是星期日。再見下午一時的中環,我孵在寫字樓裡,忙著看我的檔案,查閱帳簿,見著客人,電話的鈴聲,冷氣機軋軋響,窗外炫目的陽光,日日一樣的工作,都使我昏昏欲睡。一隻蒼蠅不知道從哪裡飛了進來,慢吞吞在鋼筆上爬著,我用手指把它撥開了,想仔細一點,我與這隻蒼蠅又有什麼分別──忽然之間有了這種文藝青年的意識,真正難受,生活本來是最最難受的。
我嘆一口氣,我那女秘書是益發懶了,一盆玫瑰都快變花乾了,她小姐也沒想到換一換,天天就是穿個迷你裙,七八寸高的厚底鞋,夢遊似的走來走去,臉色蒼白,眼底兩個大黑圈,才廿多歲看上去就已經差不多的樓子了,怎麼在活的日子,一點青春都沒有!分分鐘彷彿離開了冷氣房就活不了似的。這年頭找個花瓶也不容易。
我敲著鋼筆,嘆著氣,嘴裡喃喃的說「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一會兒下班,還得擠過七千多人開車回家,一百度華氏的熱度,沙塵,悶風,媽的,我簡直不要活了。到了家也不過就是看電視,吃飯,兩個孩子吵呀吵,妻子埋怨什麼又漲了,什麼又貴了,她想要的那件藍狐始終買不起。如此這般又一天,第二天又回到這個辦公室來。
我已經是中年人,算了。
雷話鈴又響起來,女秘書聽了,問「有沒有約時間?」
「誰。」我問。
「一位小姐。」她答。說了等於沒說。
「誰啊?」我不耐煩地問,自己把電話拿起來,「這裡是張家明,哪一位?」
「家明?」一個女孩子的聲音稚氣的,動人的。就這最叫了我一聲,我心頭就一震,這──「我是寶貝。」她說。
我摒住了呼吸好幾秒鐘。「寶貝。你回來了?」
「回來過暑假。」她說。
「你在哪兒?在哥哥家裡?」我猛然問。
「不,在詩韻買衣服。」她笑,「尖沙咀海運大廈。」
「你──回來了?」我一手的冷汗。
「當然回來了,不然怎麼查到你的電話?家明,如果我叫你出來吃茶,你出不出來?」
「當然出來,當然。你還在買衣服?」
她在電話那邊低聲說:「不不,那件好,那件紫紅的。我不用試,量量袖子就行──什麼?家明,對不起,你現在可以出來嗎。我下午有空。」
「明天可以嗎?」我問。
「明天我要去臺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