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瑩呢,卻說他是個“好人”,他奶奶的,“好人”是個甚麼樣?
幾日下來,我憑著耳力過人,時常偷聽丫鬟們私下說話,漸漸獲知越來越多
關於賈府的事兒和大公子的為人處世,再模仿書中所寫的才子,在心目勾勒出大
公子的影像來。我舉方步,我搖羽扇,我仰頭望空——好像天上有輪月亮的樣子,
我還將衣袍半敞,作出涓狂不鞍的架式。看得小菁連連皺眉,我聽她私下跟小姐
妹們議論:“你們看公子近來是不是有些古怪?”
“是啊,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天這麼涼了,還搖扇兒。”
“他最懶不過的了,居然成天翻書看畫。”
“脾性也變了許多,好多天沒再作怪了。”
“噓……看來病還沒大好,大家小心陪著點罷!”
……
我聽了個滿頭冷汗,原來我是破綻百出呀!
恰在我私下琢磨出來的“好人才子”陣腳大亂之際,外頭臨安“高氏”繡坊
突然讓人送來了一方綸巾,說是早就定製好的,今日依期送來。
我忙喊來小菁:“你替我打發了罷。”取了卷書,留神旁觀,我從未使過銀
錢,正好留意貨價。
“甚麼價?”小菁忽閃著聰慧明亮的大眼,移步過來。
來人黃面嘿笑,瞅我一眼,卻並不急著說價,小菁在一旁皺眉候著。待他裂
開黃牙,弓腰陪笑道:“紋銀五十”。站在門口的小萍竟一陣風衝了進來,叉腰
斥道:“喂,你是來搶錢的嗎?!”
我近日已知道些規矩,當即斥道:“小萍,休得無禮!”頓了頓,又煞有介
事地吩咐:“小菁,去支銀子來。”
小菁與小萍驚叫道:“甚麼?!”
我被她兩人的神情嚇了一跳,身子不由縮了一縮。送貨那人嘀咕道:“公子
給的價,他自己知道的嘛。”卻被小萍狠瞪了一眼,當即住嘴,惴惴不安地望我。
我此時已知道貨價定是高得離譜了,熱臉一紅,忙用咳聲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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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你們這些奸商,就會哄我們公子銀錢!甚麼頭巾?金子做的嗎?鳳毛
做的嗎?幾十錢的東西敢要五十倆銀子,欺我府中無人麼!”小萍的唾沫星子都
濺到那人臉上,胸脯一挺一挺的,幾乎要頂到那人的鼻子。
那人側著身子,皺眉道:“小姐有所不知,這……用的料子不一樣!”
“我不是小姐!說!用的甚麼料,我倒要聽聽,竟值五十倆銀子!”
那人招架不住,乞憐似的拿眼望我,見我沒出聲阻攔,只得道:“照公子的
吩咐,這料子取用的是……”說著,又瞄了我一眼:“名妓唐安安的裹腳布。”
“甚麼?!”小菁和小萍失聲驚喚,兩個腦袋一齊轉動,向我看來。
我被她們倆人的眼色盯得心中發毛,心下暗罵了大公子不下數十遍,鼻中哼
哼,勉強作出鎮定自如的樣子。
送貨那人見我尷尬,陪笑解釋道:“是這樣,那日公子與李五少到坊間,李
五少說笑,說是……若能得唐安安的裹腳布,他便戴在頭上也願意。大公子……”
他臉上浮現一絲同謀的賊笑:“離去後悄悄返回,讓坊間設法取得唐安安的
裹腳布,說是要制一方綸巾送人……”
“嗯哼!嗯哼!”我喉間大癢,使勁咳嗽。
送貨人當即住口不語。
小菁嗔瞟我一眼,偷笑著去帳房支銀子。小萍兀自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