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過去,好半天才將她掐醒。一燈如豆的昏暗堂屋中,李家一門女眷都坐在一側,另外一側則是王鐵匠家及已經與李家成了親家的王良一家。另外旁邊的胡椅上還坐著十來個老少不一的男人,他們都是李璟的從叔伯兄弟們。不到兩個月前他們來參加過李瑜的喪禮,這還沒隔兩月他們又接到了李璟出事的訊息。
屋裡輩份最高的是一個瘦乾枯巴的山羊鬍子老頭,一張臉枯樹皮似的乾枯褶皺,論輩份他是李璟的從伯父。他坐在那裡,低垂著花白的腦袋,反反覆覆就是那麼幾句話:“這伊州遠在萬里之外,三小子這一去可就再難回來了。”“紀之前世做了什麼孽啊,看這家這些年的造孽啊!”
屋裡除了嘆息與輕泣聲,便剩下了滿屋中瀰漫的蔥花與姜沫幹棗與桔皮、茱萸等混合的味道。這是大媳婦煮的茶,味道濃烈卻又辛辣。
“事情不是都說好了,田地也全給出去了,怎麼事情又變卦了呢?二郎,到底怎麼回事?”韓氏向王良問道。
“嬸子,具體的侄兒也不知。不過只有三天時間了,三天後一早三郎就要被押著上路流放伊州了。”
伊州,遠在隴右,那裡名義上是唐朝疆土,可早在安史之亂後大唐就管不到那裡了。後來更是一度被吐蕃人佔領,直到二十多年前,沙州人張議潮才起事收復了沙、瓜二州。後來率歸義節漸收復隴右十一州之地,那伊州才算是再回大唐治下。不過實際上,伊州依然是張家的歸義軍統轄之地,周邊又是吐蕃和回紇兩面包夾間隙。李璟要真流放到了那地方,這輩子別說回不來,就是能不能在那裡保住命都是個大問題。
夜漸深,眾人依然沒有想出個好的辦法。韓氏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她早年喪夫,一手拉扯大了三個兒子。可兩個兒子剛成年不久卻又先後身死,如今她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小兒子身上,卻不料連這個兒子也要保不住。二個月內,就要接連失去兩個兒子,這個堅強的女人也一下子跨了。
夜風很大,風中裹著一絲絲枯草的氣息,天上無月,空中無星。韓氏半倚在門前望著院門,心裡總是在幻想著兒子下一刻就會推開那座門走進來。
屋裡沉默著,誰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苦難的韓氏一家。
良久,韓氏道:“老身無用,再想不出辦法救回三郎。可是李家不能亡,老身不能讓李家絕了香火斷了傳承。婉兒,你過來。”
“阿孃。”婉兒上前撫著韓氏的手臂。
“婉兒啊,你進我李家門也有九年,你說阿孃和你三哥以往待你好不好。”韓氏望著眼睛都哭的紅腫的婉兒道。
“娘,你是婉兒的親孃,三哥也是婉兒的親哥。如果可以,婉兒真願意能代三哥關在鎮上。”
韓氏點點頭,長嘆聲道:“有你這句話娘就欣慰了,你明天隨娘去趟鎮上吧。”
赤山鎮地牢中,李璟因為已經改判流放三千里,且只剩下兩天就要執行,牢頭特意把他提到了一個單獨的牢房。裡面鋪的稻草也要乾燥些,每餐還有四個炊餅外加一小壺濁酒,一碟豬頭肉。
“這就是最後的晚餐吧。”事到此時,李璟反而把什麼都放下了,坐在地上就著豬頭內,吃著炊餅喝著濁酒,淡定從容無比。這份從容讓獄卒都不由驚歎,不過李璟雖然表現的淡定,但心裡也還是有幾分不甘的。雖然來的時間不長,但李家上下對他的那份親情,讓他無法輕易遺忘。他不敢去想,他出事後,韓氏等一家女人又將會如何。
心中還有些不甘啊,來到這世界,他心中也有過許多許多的想法。也想要在這個晚唐時代做一番事業,哪怕不能王侯將相,也想要為李家眾人開一番家業,給他們一方守護天空。
俱往矣,俱往矣!
一切就如一個夢幻,如一個泡影。
流放伊州,這何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