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順風順水,預計八月飛義大利時,意外接踵而至。
本來,她還是可以去的。
畢竟她自己名下也有些資產,法院還封不到她頭上。
但這筆上學的錢,最後她全拿出來,填補治療她爸的高昂醫藥費。之前還想過網貸,但因為她爸的原因,都沒能申下來。
所以她爸才會說出那句,我沒照顧好你。
這不是他第一次說。
被推進手術室當天,他抓著她的手,害怕再也沒法兒睜著眼睛出來,就說了這麼一句。
她鼻頭一酸,有很多話想說,但抿著唇沒有開口。
她固執地認為,有些話如果真的現在說了,就好像預設對方不會再回來聽。所以她絕不開口。
後果就是,可能有些話,真的此生都沒辦法再說出口。
好在,她賭贏了。
黎朔的手術順利結束,身體需要靜養,而京崎卻是個是非之地。一團亂麻的債務,落井下石的親朋好友,高昂的生活成本。樁樁件件都很棘手。
他們只能先遠離那裡,來到南苔避避風頭。
但黎青夢沒有預料到,南苔會比京崎還要令人窒息。
她打算先找個過渡期的工作分擔一下家裡的生活壓力,想了想自己的專業,除了當老師教小朋友畫畫,似乎沒更好的路子。
因為老賴的子女身份,她考編制也考不了,只能去課外班碰碰運氣。
南苔是座小城,全城只有一個像模像樣的少年宮。自然,老師早已滿員。
做老師這條路被堵死,她只能想其他謀生的方法。
但黎青夢真的想不出自己還能做什麼。
在她的藍圖裡,自己應該在歐洲深造,鍍金後再回國開辦畫展,成為新銳畫家,在藝術圈子裡混得風生水起。
但在南苔,她的畫甚至比不上一張廁紙來得有吸引力。
四處碰壁的頭兩個月,她沒有任何出門的動力,縣城中心只有過時的老式百貨,京崎隨處可見的商場在南苔只有一家,據說是前幾年剛建的。裡面的牌子都是她從來沒聽說過的野雞牌。
她和黎朔就一起窩在筒子樓裡,黎朔聽戲,偶爾去釣魚。她就把自己關在房間,上網搜尋有沒有能接的畫稿,結果就是大海撈針,收效甚微。
大把空虛的時間,她正對著能看見那座高架橋、鐵軌和農田的窗戶,用畫筆記錄下動車和火車交匯的瞬間,描摹自己就坐在其中的某一列車廂,頭也不回地離開。
冬天快結束的時候,黎青夢之前在京崎做的指甲在做飯的時候斷了,頭髮也長到必須要修剪的程度。
她不能忍受外形上的墮落,決心出門一趟好好收拾自己。終於在一個月後久違地又走出了筒子樓的活動範圍。
只是路邊的髮廊,不正經的沒開門,正經的又有著陳舊的散漫。她隨機走進一家路邊開門的,門口的三色旋轉燈轉得有模有樣,結果進去一看,只有一個座位,一個洗髮阿姨。
桌子也不是那種髮廊常見的梳妝檯,似乎是從家裡搬來的漆紅色雕花舊桌,在牆上粘塊大鏡子,偽裝成可以理髮的樣式。桌上擺著瓶瓶罐罐,墊得皺巴的舊報紙,出風口纏著黑色髮絲的吹風機,用了一半沒封口的花露水……亂七八糟,什麼都有。
她一走進去,正在無所事事看黃梅戲的阿姨熱情地把她招呼過來,黎青夢的退意硬生生抵不過她的熱情,被薅到椅子上坐下‐‐她的洗髮方式把黎青夢給震驚到,不應該是躺著洗嗎?結果阿姨直接抓著她的腦袋拎到水龍頭下面,噴頭對著一頓亂噴。
結果,水全部漫過她的耳朵,一部分流進去,一部分滴滴答答把她打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