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二個點,然後是第三個點,最後從他們的尾指上生出一條好看的紅線。好幾個師兄師姐都有這樣的線,可他明明看到他們平時最喜歡互相刻薄,後來才知道,那叫打情罵俏。
師父說,他看見的,是人的情腺,所以,他的眼睛很寶貴。
小師妹微瀾來到凌元峰的那天,所有師兄弟們都驚呆了,從未見過美成這般的姑娘,她走過的地方,再美的花都黯然失色,在她留在凌元峰的十年時間裡,附近的鮮花也整整十年不曾開放。後世所謂閉月羞花,微瀾可稱始祖。
她好學,聰明,嘴甜,稱讚人總是恰到好處,讓你舒服又不覺得是諂媚。隨意的一個笑容,便能讓師兄弟們將各自的不傳之學一五一十地教給她,而她僅僅是拽著他們的胳膊撒個嬌,便能讓他們大為滿足,回味無窮。相反,師姐妹們就不太喜歡她了。好幾個師姐都與她有過明裡暗裡的過節,但也都能被她一一化解。最主要的是,師父也很喜歡她,說她有一顆七巧玲瓏心,博學之才,將來必成大器。
他總是躲在那棵松樹後,偷偷看她在石臺上修習內功的模樣,淡淡的彩霧在她身周漂浮,籠罩著她淡然安詳的臉,不是仙女也是仙女。
微瀾總是甜甜地喊他“小師哥”,他們倆年齡相仿,得了什麼好吃的,她必然也分他一份,即便如此,他還是拘謹,總是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可是,她給的東西,哪怕是個酸到死的青果子,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全吞下去。因為他不覺得酸,覺得甜,很甜。
他沒有什麼本事可以教她,她就盯著他的眼睛問:“我聽師兄說,你能看到人的情腺?那你能看到我的嗎?我的姻緣線長出來了嗎?真好奇呀!”
他不知道怎麼回答她,難道要跟她說,他只在她身上看到兩個情腺,心口上的那一點,她沒有?
到目前為止,她是他見過的,唯一一個只有兩個情腺的人。
他不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只跟她說:“也不是一下子就能長出來的,你年紀尚小,急什麼?”
她嘻嘻一笑,歪頭靠在他肩膀上,調皮地說:“我喜歡被人愛。”
“也許,我就很愛你”——他把這句話吞回去,直到她嫁給三師兄的那天,他也沒能說出口。
三師兄是師父最大的驕傲,不論本事還是外貌,凌元峰上唯一能與微瀾小師妹配成一對璧人的,只有他。
她出嫁那天,他坐在松樹下,喝了整整一罈酒,只要一想到她此刻正被擁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他的胸膛就像要燒出火來。
之後的日子,她與夫君過得十分美滿,無論修行還是下山外出,都形影不離,連師父都說微瀾找對了人,真真是一對神仙眷侶。
而他,總是儘量避開一切與他們共處一室的機會,不看到她,就不會難過了吧。可總有遇到的時候,當看到她親暱地把果子送到三師兄口裡時,他突然就憎恨起這個男人來,幻想著他會不會被果核卡住喉嚨,丟了性命。
這個念頭真可怕,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凌元峰上的日子,從此變得枯燥而漫長。師兄弟們有的下山除妖,有的遨遊九天,連微瀾與三師兄也離開了這裡,去了山下自立門戶,只有他無所事事,整天坐在松樹下發呆。偶爾他也會打個瞌睡,夢裡微瀾親手喂他吃果子,靠在他的肩膀上,笑著喊他“小師哥”。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夫婦離開九年之後,三師兄死了。不是被果核卡死的,而是被師父親手打死的,因為三師兄居然偷入凌元峰密室,盜走了那一冊《禁術列集》。師父是在他們的家裡人贓並獲的,當著微瀾的面,師父執行了門規。眼看著曾經視如親子的三師兄一命歸西,他老人家也心如刀割,對微瀾扔下一句“好自為之”後,帶著屍體與贓物鬱郁回到凌元峰,不到一年,便因病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