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心裡七上八下。
“你們,公子……還活著?”邵大夫吞吞吐吐道。
丹娘一聽,拍桌子:“你這什麼話!不好好活著,我找你問什麼病!”
“不是我亂說……”邵大夫縮了縮脖子,“這藥,一劑就了不得,連服三劑,人都死透了,相沖相撞,陰陽不通分,但凡知道點醫理,誰敢開?害人性命啊!”
丹娘臉色刷白。
“不會是你們公子在服用吧?”邵大夫小心問。
丹娘搖頭:“我們公子除了精神不濟,怯熱怕寒,懶動好睡之外,每日或出外理帳,或在家讀書寫字,好好的……”
邵大夫吹鬍子:“那沒事,若真服了,必不能還行走自如,三魂定要去掉七魄,哪裡還能讀書寫字。你不必擔心。”
怎麼能不擔心?藥碗是在公子房裡找的,不是第一次看見丫環給端,這都幾天了了啊……可是,公子弱雖弱,並沒有大夫講得那般羸弱不堪……也許……說不定……丹娘一顆心忽上忽下,落不得安實。
現如今也沒有別的法子,從今往後,要寸步不離,嚴盯公子的飲食。阿彌陀佛,願公子不要想不開,好好活著。丹娘另抓了藥,一刻等不及,直往府中走。
陳玉繪取了丸藥,別了酒在腰間,沒有回府,策馬朝幾番入夢的地方趕去。
明明應該不識路,幾番誤入不是撞夢就是鬼打牆,哪裡辨過方向?但心裡知道這個方向,陳玉繪筆直看著前方,策馬賓士,緊攥馬韁的手,幾乎把全身力氣用上。
風吹著斗篷,帽沿兜進風,掉在肩上,疏得整齊的頭髮向後扯,空氣嗆得人幾乎屏息,陳玉繪沒有在意。
答答,馬蹄聲小下來。陳玉繪摸了摸別在腰際的酒瓶子,跳下馬。
白天看這房子並不如晚上陰森,破敗蕭瑟,似蒙著層抹不掉的灰。白燈籠晃盪,燈籠的紙皮剝落,半截子掛著。門上正中的匾額寫著“李府”兩個黑色的大字。門口停著兩隻石獅子。這就是遠近百姓忌諱的“陰宅”了。
這處宅院並不靠近太原城,周圍沒有人煙,百米之外尚有樹草,繞著房子的一圈,看得見的只有裸露的焦黃泥地,倒是院牆裡長出來的綠色,繁茂旺盛,鮮明對比。是異象。
陳玉繪躊躇片刻,天已偏昏,既然到了,不好怕得掉頭就走,看了看左近沒有繫馬之處,就拉著馬往裡面走。
房院裡有樹,沒人住,牽馬進去也沒什麼。陳玉繪走幾步,馬卻不走了,釘子一樣立在原地。
陳玉繪再拉,它往後退,四隻腳蹭地面,噴鼻子抗議。
陳玉繪看看石獅子,就把馬韁套在上面。
不是鬼見多了,就不怕鬼,心裡似懸著個葫蘆,左右不安穩。它來就自己,不如自己就它。何況,若李湄珏真在這裡,也算個故友,不要有其他的厲鬼就好了。陳玉繪苦笑。
很平常的庭院,除了草長得雜一點,風細細地冷一點,裡外太靜了一點,沒有看到影影幢幢的人形飄來飄去,也沒有東西在半空中飛來飛去,甚至大蜘蛛大蜈蚣蛇啊蠍子啊,都沒嗖嗖從角落裡跑出來。陳玉繪忽然想回去門口,再確認下牌匾上的字,看有沒有走錯地方。
房間挺多,門窗沒有一扇扇關緊,不知道陰暗的房間裡是什麼,枯骨?暗沈的血漬?橫樑上掛著上吊的老屍?還是密密麻麻的蛛網或者弓著背的黑貓?……陳玉繪豎起耳朵,沒有,很安靜。他能確定,這裡,只有他一個“人”。他亦不想一間間推開房去檢視究竟。
就算是李湄珏的屍身在他眼前,這麼多年,爛得差不多剩副骨架,他不幻形現身,陳玉繪怎麼認得出?
天色慢慢昏暗,黃昏的這段時間跳躍得會特別快,陳玉繪甩開無稽的想法,往後院走。
房子建得中規中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