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都瞧不起人。”蓮說:“你們城裡人都穿奶罩。就瞧不起人。”
我大笑。蓮比我還大二歲,就是不戴胸罩。早上跑操的時候,胸前抖得厲害。男兵老是看,她自己還不覺得。
星期天請了假,帶蓮上小鎮子裡買胸罩。小鎮沒有,只能跨過現在被評為文化遺產的五里橋去另一個大點的鎮子。找了一個女營業員,買了兩個八十五公分的。回來一戴正好。
蓮朋友很少,除了我就是同她一起參軍的北京兵。晚飯後,我們就到後山的金錢松林裡散步。她會倒著走在我們前頭對我們說:“想不想聽我唱歌?我好會唱的。”
於是就唱。
“井崗山上喲荷嘿太陽紅羅哎,太陽就是毛澤東哎。”
“五彩雲霞空中飄,紅軍從咱家鄉過。”
她唱歌帶著一點小嗓,可以聽到一絲氣從她的嗓子裡竄出來,聲音就變得很柔軟。從高高的金錢松林裡冒出來,整個後山都是她的世界了。
可是,蓮在病房不願意伺候病人,怕。
衛生員是幹什麼的?端尿端屎、掃地洗痰盂、送飯送菜、給病人洗臉洗澡。多了。就是給病人當保姆。不想幹?請走。
“班長,那些病人好髒哦。吃不消的。”蓮說。
“吃不消也要吃啊。你想不想去軍校讀書啊?”
“想是想,就是怕。”
“怕也要幹。就當是你親媽。”
“我媽媽從來不叫我幹這種丟人的事情。”
終於有一天,蓮把一個傷員的便盆打翻了,不去替病人收拾,自己蹲在地上吐起來。
所長說,不行就退伍吧。
後勤的一位首長說話了:“毛主席說,高貴者最愚蠢,卑賤者最聰明。貧下中農的後代要重點培養。不適合當衛生員就送軍校去學護士。”
蓮走了。
我還在病房當我的衛生員。她對我說:“班長。你要好好表現。也去讀書。”
再看到蓮是我從軍校回去到醫院。蓮告訴我,她提幹了,一個月五十四塊五。她戴了一塊上海表,穿了一件淡黃的的確良襯衣。我在學校也提幹了,就是不敢穿的確良,怕別人說自己搞特殊化,照舊是發的棉布襯衫。手錶也不敢戴,放在抽屜裡。那是一塊越戰軍用偵察手錶,黑色,有方位刻度,夜光。防四十米深水。蓮看到了。說不好看。還是上海表洋氣。她的被子也換了,託人從杭州買了一條紅的綢緞被面。我還是軍用被子。我喜歡那種綠色。
因為看書,晚上我喜歡衝咖啡喝。蓮看到了。她很不理解我為什麼要喝這種東西。我說:“提神。小時候就喝。”
“什麼樣的人喝呢?”
我開玩笑說:“資產階級。”
蓮同別人說:“資產階級喝咖啡有什麼意思,中藥一樣的東西。”
她的話被別當成了笑話。
週末的時候,女兵們常常在一起做飯。蓮老是被別人排擠在外。幹校的那兩個女兵對我說:“我們在江西的時候,人家真是對我們好。”
於是,蓮成了我們的飯友。她不會做菜。我老是炒一大盆紅辣椒給她,蓮就笑。眼睛還是清清的可以看到天空的倒影。
蓮突然間就買了好幾只鍋子。我發現她常常在中飯過後很久,到食堂去買上一鍋飯,往後門走。
我問蓮。蓮總是不肯說。問急了,她說:“說了,你們城市兵會看不起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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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美女(3)
“向毛主席保證。”
她帶我去了後門,那裡有一個老人和一個男孩子。看到蓮,他們都站起來了。看到我,他們又擠到一起。
老頭掏出一張紙對我說:“我們有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