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臥病在床時,日日苦思,不單要製出圖樣,還要防著錯信連震雲,被他抓到把柄,洩露了此事,當真是夜不能昧。身子大好後,原想著打聽打聽連震雲是否娶妻,若是能召他的內眷過府,女人們走動相熟後,到連震雲府上,偶爾見上幾面也不違禮法。卻又想到清河漕司與漕幫一直扛著,陳演兩不偏倚,她平日喜愛相氏,也不敢多去走動,不喜汪氏,也不敢絕了往來,便是喜歡蓮香一個丫頭,都不敢去許府裡探,哪裡又能和連府裡的女眷親近?只得作罷。眼見著只有唯一的機會約下連震雲,也只得違了規矩,在雲府裡冒險一試,原沒指望連震雲一定能來,好在連震雲果然是個成大事的。只是壩上的工程想要建好,沒她在現場看著,必要出事,便是她全沒有想出頭的心思,為了防著設下的線腳誤了壩上的工程,為了工程能實在可用,也必要去壩上……
中門外巡夜的衙役砸響了頭更鑼,齊粟娘全無睡意,這流言不盡不實,多半仍是壩上水手傳出來的,陳演明知日後少不了流言蜚語,仍是縱容她上了壩——齊粟娘咬著唇兒——她雖是覺著世上行事,從無萬全之策,有一得必有一失,不冒些風險絕不能成事,靠著以往留下的好名聲,清河百姓不會有人真個信這流言,但終是損了陳演的體面。
齊粟娘將頭深深埋入被子裡,陳演全不知曉她這些打算,她也不能和他解說……
漕河波濤聲夾在更鼓聲中,遠遠地傳來,古老而又清晰,一聲接一聲在齊粟娘耳邊迴響。黑漆漆的內室裡,古老的紅木傢俬上閃爍著點點銀光,泛出腐朽的死氣,讓人噁心得喘不過氣來。然則,百合蓮子雙枕邊的枕箱上,如意金釵閃著溫柔的微光,不知不覺間把這些死氣驅散了開去。
齊粟娘慢慢將頭抬起,側過身,將如意金釵從枕箱上移開,開啟了枕箱蓋。雖是沒有燈火,仍看得見裡面十餘封已拆開過的舊信,還有信封右角上的“陳”字。
中門外巡夜護院的衙役砸響二更鑼,齊粟娘猛然坐起,伸手將枕箱裡的信全取了出來,一把抓起藏在信下的工程圖紙,定定看了一眼,轉手撕成粉碎!
她抓著碎紙片,跳下床來,奔到灶間。爐膛中的火種半明半亮,在灰堆中慢慢烯燒著,雖不輝煌卻能熬過漫漫長夜。齊粟娘看了手中的碎紙最後一眼,雙手送出撒入了爐膛中,明火兒驀然亮了起來,碎紙片被灼熱的火焰舔食著,扭曲著,轉眼化為黑灰,混入了灰堆之中,便再難分辨出來。
齊粟娘轉身回房,上了床,默默沉思,直到中門外巡夜衙役敲響三更鑼,方才朦朧睡去。突地,內室門輕輕響了一聲,似是被推了開來。齊粟娘頓時驚醒,側耳細聽,卻聽不到別的動靜,回想著門梢分明在臨睡前插上,正覺自已多心,硃紅雙喜雲錦幔帳外響起一個聲音,喚道:“夫人,夫人。”
齊粟娘嚇得不輕,一手抓住枕下青銅簪子,一面厲聲道:“是誰?”
外頭的人似是鬆了口氣,說道:“夫人,是草民連震雲。”
齊粟娘頓時大怒,猛然從床上坐起,壓著聲音斥道:“大當家是何用意?為何深夜入婦人內室!還不速速退出!”
連震雲苦笑道:“夫人莫惱,草民實是不得已方如此。草民這就退到院子裡去,等候夫人召喚。”
齊粟娘聽得他如此說,心中默數三下,果然聽得門響。她心中疑惑,細細思量,不知他是何用意,她不知究竟也不敢大鬧,免得再出事非,只得穿衣起床,點起油燈。
中門外巡夜衙役的鳴鑼聲又響了三聲半,齊粟娘暗想萬不得已,只呼有賊,衙役即至,不至於受制於連震雲,想來他必也知曉。她穩了穩心神,把青銅簪納入袖內,用如意金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