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居住的園子,梁汾心中酸楚得難忍,一株梨樹,結著半大果子,“珊瑚閣”邊幾竿修竹,是容若最心愛的。繞過迴廊,早有丫頭打起簾子,迎著錫珠:
“三爺!大奶奶在屋裡。”
這丫頭是常伺侯書房的,和顧梁汾、姜西溟都熟,一招呼了,命小丫頭進去:
“回大奶奶,三爺伴著顧爺和幾位老爺來看大爺。”
原是通家之好,不必迴避,官氏迎了出來,兩眼腫得胡桃似的,見了禮,未語先泣:
“請裡邊看看我們大爺吧,這會兒正醒著。”
梁汾心急,率先進入後進;這珊瑚閣原是容若作為書房和招待文友的一處軒館,也設了寢臥的地方,幽雅寧靜,又沒有女眷出入不便的顧慮,因此,養病倒不在他們夫婦內寢的“鴛鴦社”,而在”珊瑚閣”了。
丫頭掀起簾子,一股子藥香就衝入鼻管,顧不得揖尊讓長,梁汾快步衝到了床前,丫頭早掛起了帳簾。
容若枯瘦焦黃的擁衾而臥,掙扎欲起:
“梁汾……”
梁汾忙按住,把心酸抑在心底,強笑:
“這才聽說你病了,薗次、西溟、藥亭都來了,在後面。”
“別人罷了,驚動薗次……”
容若感動又感激,一抬眼,幾位老友,都已到了床前。薗次尚可,西溟一見這光景,早流出淚來:
“容若,你怎麼病到這田地……”
藥亭忙攔住,怕他說出什麼不祥的話來:
“西溟!人麼?誰沒個七災八病的?等容若大好了,咱們還要再到‘淥水亭’賞荷呢!”
容若苦笑,語音低緩無力:
“怕是不能了,我心裡明白……這一生,得諸位為友,一無憾恨,只怕……不能再追陪杖履了。”
梁汾見他眼角沁出淚來,心中更酸楚,口中只能慰藉:
“胡說!你上有老親,下有幼子,不好好養息,作此不祥之語,不怕堂上傷心嗎?”
容若緩緩搖頭,不再言語,竟是心疲力竭的樣子,目光也渙弱無力,望著他們,彷彿依依不捨,卻又敵不過強烈的疲倦,慢慢合上眼。
丫頭想放下帳子,梁汾阻住,凝視著容若,彷彿看見生命的潮水,正在向下退去,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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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腸聲裡憶平生(3)
他目光不忍離開,他也知道,多看一刻就是一刻了,恨不能把容若的容貌,用刀鏤刻下來,那怕一刀一血痕呵!也要把容若鏤到心版上。
房中四個人,誰不如此想呢?只在幾天前呀,容若還像玉樹臨風,那般俊逸,那般英挺……如今,竟像三秋衰柳,只剩下枯瘦的軀幹,和奄奄一息,微弱欲滅的生命火花。
三秋衰柳,明春還能再綠,容若呢?……
“顧爺,前面傳話來,太醫院王供奉來了,一會兒就進來。”
丫頭文秀,掀簾進來,見幾位老爺全呆呆痴痴盯著大爺出神,一時失了主意。愣了一下,才找了最熟的顧梁汾回稟。
太醫院人來,總是明珠親自陪伴,加上跟隨,人多且雜,不宜再添主人不便,梁汾想想,道:
“藥亭,你陪薗老、西溟出角門,到淥水亭坐坐吧,我在這兒,聽聽太醫怎麼說,回頭到淥水亭找你們去。”
梁藥亭點頭:
“很是。”
率先向後園角門而去。
一時,明珠太傅陪著一位老供奉來了,看了梁汾一眼,點點頭,便引老供奉進入房中。丫頭早在床邊設了座椅、引枕,老供奉看看容若神色,白眉緊蹙,坐下,細細按脈。容若似乎又陷入昏睡,全無反應。
老供奉站起身來,一語不發,便向外走,直到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