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有原因的,範文原與「我的前身」實在是不可分割的一對情人,他留有她的一切:小學成績單、舊衣服、紀念冊、照片、信件,他的房間簡直是一間小型紀念館,紀念已故的舊情人。
他家人絲毫不覺奇怪,乾脆當我是一個還魂的人,一為二,二為一,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自己卻覺得尷尬了。
我有種進入蝴蝶世界的感覺。
一個陌生的女人,留下這麼多物件。開頭是我好奇,伸出腳踏進她的皮鞋裡,剛剛是一腳,我便穿了她的鞋子走動起來。
她有上打的漂亮鞋子,高跟的、平跟的,全是纖巧的式樣,顏色特別,我尤其喜歡一雙珠光粉紅的半跟鞋,鞋頭是空的,鑲著銀邊與雲頭圖案。
於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開啟櫃子取出相配的衣裳,一併穿上。
沒想到一下子貪好玩,令得范家的女傭人大驚失色。
因是傍晚,我在老房子的走廊裡出現,女傭一轉頭,瞪大眼看牢我,雙腳釘在地下,驚得說不出話來,手直發抖,捧著的一碗茶潑翻在地。
「是我,」我知道她是嚇到了。「我是茵茵。」
過半晌她噓出氣來。「是茵茵小姐……」彎身拾茶盅。
我問:「真有那麼像?」
「呵,」她拍拍胸口。「簡直一模一樣。」
我蹲下幫她。「我穿上她的衣服。」
「怪不得。」女傭說。「茵小姐,下次請別這樣做。」
「我不怕。」我安慰她。
回到房間裡我攬鏡自照。她顯然去世沒多久,一切衣服式樣尚未過時,很合我身,雖然我平時的品味要比她隨和,但是並不介意偶爾穿一、兩件女性化的衣裳。老實說,我覺得好玩。
文原進來,看見我,呆住,我轉過身來,他鬆口氣。「茵茵!」
「你以為她回來了?」我問。
「淘氣。」文原說。
我坐下來。「認識你也已經三、五個月,不妨問你一句話,倘若她回來,你選擇誰?」
文原臉上現出一種厭惡的神色。「幸虧這種事情永遠不會發生。」他說。
我覺得很寬慰。因我喜歡範文原,亦喜歡範伯母。
文原說:「這批東西,明天我也該叫人收拾收拾,扔掉它們。」
「扔掉?那多可惜。」
「-管不著。」他佯怒。
也好,他終於忘記我的前身了。
我們兩人的關係進展得很好,如無意外,談論婚嫁也不過是年內的事。
我們之間沒有太激烈的愛、十分羅曼蒂克的情調,相反來說是種非常和煦的感情,永生不滅。
姊姊說:「我才替-放下一顆心,又妒忌。」
「算了吧,範文原只是一個很平凡的男人。」我笑說。
為什麼不呢,我自己也是一個平凡的女人。
過沒多久,文原果然把屋裡所有的東西都收拾乾淨,不知搬到什麼地方去。
我見那麼大的空間留出來,忍不住要霸佔,於是把自己的畫具畫筆都移到文原家,大模大樣地在范家寫生。
忽然之間,我覺得我是我,不再是她了。
而範伯母與女傭也開始認為茵小姐是另外一個人,茵小姐不穿紗裙高跟鞋,茵小姐老是髒兮兮的粗布與球鞋打扮。
就在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的時候,晴空霹靂來臨。
一日下班,我照例開車進范家,來替我開門的女傭一臉迷茫。
「茵……小姐?」女傭扶著門很遲疑。
「-怎麼了?」我問。
「-……進去看看。」她伸手指著書房。
我連忙問:「太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