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想的什麼,姜哲自然不知,順著他的話兒笑道:“白家妹夫倒是瘦了,人也黑了,可見我是天生的命好,連日頭都不捨得把我曬黑了。”
皇上“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緊接著就是一串兒咳嗽,李公公一面給皇上順氣兒一面奉承道:“還得說是姜大人的嘴巧,皇上這都多少日子沒笑過了?這會兒一見,一句話就把皇上給逗樂了。”
姜哲翹翹嘴角,沒應聲兒,就聽上頭皇上總算不再咳嗽了,對自己道:“這一路來得可急?還沒回過家吧?”
姜哲一躬身子:“自然,皇上召見,臣回來時路過肅州時都沒回去看上一眼,也算得一過家門而不入了。”
“唉,你也不小了,你家祖父、父母想必也為你憂心不少……這回回來,朕再給你些天假,回去看個好媳婦兒,把家給成了吧。”
李公公眼皮跳了幾跳,只覺著這大熱天的,屋裡竟冒起了寒氣。他早就知道這位姜大人最不愛聽的就是這話,皇上也是知道的,以前偶爾拿這個逗過他幾句,都被他生生噎回來了,這會兒怎麼又……
姜哲半垂著頭,臉上的笑意也沒了,倒沒跟以往似的直接拿話堵回去,只嘆了一聲:“唉,臣久不成家,自是有緣故的。”
“哦?什麼緣故?”
“臣只怕,兒女不孝、不順。亦怕臣自己太過能幹、能為。”
皇上一愣:“兒女不孝順自有家法在,又和你能幹能為有什麼干係?”
“臣 若能幹、能為,必能為兒女掙下一大份家業。可若有兒女多了,難保會有家產分不均勻之慮,臣若還在時倒好辦,一個孝字壓下來,誰也不能明目張膽的說什麼。可 臣若哪日一閉眼,就算是臣活著時定下的規矩,為了他們個自小家小業的也必要分家,指不定兄弟們為此還要起些衝突,倒叫臣在地下不安。因此,還不如干脆不娶 妻結親、生兒育女來得自在。”
屋中上至皇上,下到掃地端水的小太監全都愣住了,就因為這個,就不成家了?這也未免太過杞人憂天了吧?
“你這也太過多慮了,且開枝散葉,本就是家族興旺之端,就算有一二不消子女,也無傷大雅。”
姜哲又作一揖,笑道:“自然,臣的家業再大,於皇上來說也還是小家。就是臣真有了孩子,他們鬧的太兇再厲害,都不會打到朝堂上來,更動不了國本、傷不了朝廷基業,果然是臣多慮了。”
皇上半懸在空的手忽然頓住了,他從來都不是什麼昏君,只是某些個事兒上總有些轉不過來。姜哲的話一開始說時,他還沒往那邊想,可這會兒聽出來了,自然立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眼見著皇上的臉僵住了,李公公連忙偷偷揮手,叫小太監們溜邊兒退了出去,自己也朝門口方向退了幾步,只等皇上揮手命自己出去便立時蹭出去。
定定看著下頭的姜哲,他依舊半垂著臉,可他身上卻沒半分平日裡在其他大臣身上看到過的卑躬屈膝。自己以前就是愛這孩子的這股子傲氣,可這會兒,加上他那話,卻讓皇上隱隱冒出一股怒氣來。
隨手抓起一隻杯子來,朝著下頭就丟了過去。姜哲不避不閃,任那杯子摔到自己個兒身上。李公公這會兒乾脆蹭到了門外,只小心聽著裡頭的動靜。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皇上一面說著,一面氣沖沖的站了起來,揹著手左右在桌子後頭走了兩圈兒,再轉過頭來,見姜哲還是那樣立著,衣襬上、褲子上被剛才的茶水潑溼了一大塊兒。
“你……你這是誹君!你個、你個膽大妄為目無君上之徒!”一面說著,一面要抬手去掀面前的桌子,奈何,桌子木料太過實誠,皇上又上了年歲,再加上最近病弱,連桌腳兒都沒翹起來。
再一氣,便直接去推桌上的東西。
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