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的卦籤球與善意的謊話討生活,總是比較容易的……
關於她的事,在任何一個地方,都能陸陸續續地地聽到。
當他那個小鎮裡喝酒的時候,聽到別人說,她已順利地當上了晉王妃,李治那傢伙的寓意新婚妻子的美貌,愛不釋手,恨不得時時都相對,刻刻不分離。
他喝著酒,繼續跟同桌的人談隔壁那個殺豬匠的兒子的頭有多大,哈哈大笑。
當他在那座繁華城池的河邊垂柳下呼呼大睡時,李世民死了,李治了皇帝,而她晉王妃順理成章從晉王妃變成了王皇后,母儀天下。
一個蒼蠅從他臉上飛過去。他惱怒地拂了拂手,轉個身,繼續睡。
當他在那條不起眼的小街上,坐在自己的卜卦攤後,耐心聽面前那個憤怒的寡婦述說丈夫的不是時,長安的皇城裡,一個叫武媚的女人,名聲漸漸大了起來。聽說,那是李治的新寵。
他微笑著聽寡婦說話,認真地為她卜卦,把她失蹤丈夫的下落告訴她。
當他悠悠閒閒走在鄉下的稻田邊時,皇宮裡,武昭儀跟王皇后明爭暗鬥,轟轟烈烈。
他跟鄉下的老農談論今年的收成,看不見的眼睛,卻是不是往長安的方向望。
當又一個冬到來時,他走進了長安城,天還沒亮,天子腳下的街道上,也是人煙稀疏。
這個時候,長安城裡最大的新聞,是皇上廢了了王皇后,改立武昭儀為後。
今天晚上,長安城裡一個鐵匠的兒子,跟他父親說,他剛才出去撒尿的時候,看到在巷子前頭慢悠悠走著的那個男人,突然變成了一隻燕子,朝皇宮飛去了。然後,他被他爹打了一頓屁股。
禁宮中最深最冷的囚室裡,她打量了他許久,才認出他是誰。
冷硬的鎖鏈磨破了她依然吹彈得破的肌膚,單薄的衣裳下,除了玲瓏嬌媚的身體,還有無數長長短短的傷口,有的新,有的舊。
“你的眼睛怎麼了?”到現在,她還是不敢與他對視太久,說不出的愧疚在心裡動盪,可是,她哪裡又愧對了他?又或者,她做了一些事,而她早就忘記了?
他一笑:“我的眼睛在你身上。”
她以為他在展現一種幽默,苦笑:“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當年我從門縫裡,第一眼看到你時,就知道,你能幫我。”
“你覺得我是幫了你,還是害了你?”他蹲下來,輕輕摸索她的臉,“你瘦了許多。”
她沉默了許久,望著囚室裡的冰涼悽清,想象著囚室外的歌舞昇平,突然笑出了聲。
“無論是怎樣的臉,也僅僅只是一張臉而已。”她說著,然後轉過頭,笑看著他,“裁縫師傅,就像當年我那麼醜陋,你也願意給我洗臉梳頭,對吧。”
他的心,像被一根刺刺中了。
無論是怎樣的臉,也僅僅只是一張臉而已。
月下雲錦,她是脫不下來的,因為她穿在了心上,遮住了眼睛。
但,現在呢,是不是可以試試看?
“記得那晚我問你的問題麼。”他與她並排坐下,“你願意當一個人,還是一隻燕子?”
他略略有點緊張她的答案。
“都是一樣的。”她還是脫口而出,然後指著自己的心口,“如果這裡是好好的,當人當燕子,都是很好的。”
他垂眼一笑。
“你呢,你要當人還還是燕子?”她反問。
“隨便吧,都可以。”他很少有的,調皮地聳聳肩,“想走路的時候就變成人,想飛的時候就變成燕子,自由自在的,比什麼不強!”
“我羨慕你。”她由衷地笑道,“好了,你該回去了。我不想你見我人頭落地模樣。武媚娘不會放過我,至於皇上……”她嘆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