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先是說了一句吾皇聖明,可是吾皇為什麼聖明呢?自然是因為吾皇啟用了賢臣,因而得到了天下的大治。
有了這第一句,後面的話就來了,於是就開始吹捧內閣幾位學士,最後又說便是周公、蕭何這樣的名相與他們相比,也不過爾爾。更為陰險的是,信中並沒有過多的渲染內閣學士的作為,只用了一句開沿路之類的籠統話來渲染,這就為後文埋下了伏筆。
後頭就是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先是說報館被人砸了,還捉了讀書人若干,再加上幾句令人髮指、如狼似虎之類的詞句來形容。又說東廠砸了之後,還說是內閣授意他們砸的,連說這句話的人都有名有姓,這個人叫劉成,他不但砸了報館,捉了讀書人去拷打,窮兇極惡,還大言不慚地表示這是內閣學士的意思。
柳乘風的信的最後,則是一副全然不信的樣子,內閣學士們德高望重,廣開言路,怎麼會指使東廠的太監去捉讀書人?指使東廠的太監去查抄報館?柳呆子不信,所以就寫信親自來問劉健,意思是,我真的一點都不相信,一千一萬個不信,可是這話是宮裡太監說的,劉大人,你好歹解釋一下,這姓劉的太監到底是汙衊您老人家,還是您老人家另有高深莫測的考慮?不管如何,總要給咱們下頭一個交代。
接著,全信完!
先是戴高帽,埋伏筆,接著是很客氣地興師問罪,請劉健回個話,甚至還隱隱有威脅的意思,只要內閣不拿個交代出來,實在不成就只好捅出去了。
這種事能捅出去嗎?當然不能。若是東廠做的倒也罷了,可要是查禁報館和毒打有功名的讀書人牽涉到了內閣,到時候必然是暴風驟雨,無數人爭先恐後地要去罵街、或喜滋滋地去挨廷杖了,國子監、御使臺、甚至南京六部裡的那些清閒官兒們有的是口水,你若是臉皮厚,大不了遺臭萬年,但凡你臉皮薄那麼一丁點,也只有請辭致仕的份。
劉健看得腦門冒冷汗,隨即冷笑一聲道:“混賬東西!”
謝遷今日仍舊是一副沉默的樣子,這樣的事本來就與他沒有關係,當然是繼續置身事外的好。至於李東陽把信看完,不禁忍笑不禁,這篇文章最出彩的地方不是文采,而是裡頭的一股子清新勁兒,字字都藏著陷阱,句句都有玄機,威脅利誘,什麼手段都使了,有意思,很有意思。…;
李東陽忍不住微微含笑道:“這人混賬是混賬,急智也還是有的。”
劉健回眸,淡淡地道:“賓之以為我說的是柳乘風?我說的是那個太監劉成。這個混賬東西……”
李東陽哂然一笑,立即明白了。心裡說,這劉成也忒混賬了,這種事居然大張旗鼓地說出來,也難怪劉公如此生氣。
李東陽道:“劉公打算如何處置柳乘風?”
劉健沉默片刻,將信收起來,隨即慢吞吞地撫案道:“要處置也該處置劉成,此人膽大妄為,竟敢打著內閣的招牌在外頭招搖撞騙,打砸報館,拷打讀書人,這樣的行為真是令人髮指。立即知會東廠那邊,請秉筆太監出面,立即拿辦了他,還有,東廠那邊一定要息事寧人,把捉拿的讀書人和工匠都放了,該賠罪的賠罪,該完璧歸趙的完璧歸趙……”劉健的臉上很恬然,就像是在嘮叨家常一樣,慢吞吞地繼續說道:“至於柳乘風,他做得很好,若不是他來信告知,內閣只怕還矇在鼓裡,嗯,好,很好……”
他雖然只說了好字,卻等於什麼都沒說,也沒點兒表示拿點好處出來的意思。
李東陽吁了口氣,心裡想,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劉公這輩子只怕還沒有吃過別人的虧,他不由看了劉健一眼,道:“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劉健苦笑道:“事到如今,還能如何?怪只怪老夫識人不明,竟是選了這種混賬東西辦事,罷了,是福不是禍,這報紙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