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他坐在那兒,她終於低下頭去。他站起身,立在她的旁邊,把手撫在她低垂的頭上,心裡想著謝謝上帝,求上帝幫助我。謝謝上帝,求上帝幫助我。
他找到了克里斯默斯常走的穿過樹林直抵刨木廠的舊道。他先前不知道這條路,但當他發現這條路伸去的方向,欣喜之下他彷彿覺得這是個吉兆。他相信她,但想加以證實,純然由於親耳聽見就會感到喜悅。他到達刨木廠時剛好四點鐘。他去辦公室詢問。
“邦奇?”記賬員說,“你在這兒找不到他了。今天上午他辭去了活兒。”
“是這樣,是這樣,”海託華說。
“為公司幹了七年,還加上星期六下午。今天上午他卻來說不幹了。沒說明原因。這些鄉下人辦事就是這樣。”
“是的,是的,”海託華說,“這些鄉下人可是好人啊,善良的男人和女人。”他退出辦公室。進城的路經過刨木房,拜倫幹活的地方。他認識工頭穆尼。“我聽說拜倫·邦奇不會再同你一起幹活了,”海託華停下步說。
“是呀,”穆尼說,“他今天上午辭去的。”可是海託華沒聽他講話;穿著工裝的工人瞧著這個寒磣、形相古怪、似曾相識的人,見他以欣喜的頗感興趣的目光打量著牆頭、木板和神秘的機器;這機器及其用途他完全不懂,甚至沒聽說過。“你要是想見他,”穆尼說,“我想你可以在城裡的法院找到他。”
“在法院?”
“是的,先生。大陪審團今天開會,特別會議。對殺人兇手起訴。”
“噢,是的,”海託華說,“因此他去了。是的,一個好小夥子。再見,再見,先生們。再見了。”他繼續往前走,穿工裝的人在背後注視了他一會兒。他雙手背在背後,一步步地行進,不作聲地思索,安靜而又感傷。“可憐的人。可憐的傢伙。誰也沒有、不可能有正當理由奪走別人的生命,更不要說一位在任的官吏,一位宣誓為大眾服務的公僕。要是一位公眾選出的知道自己並未吃過受害者(叫作受害者或別的什麼名目都行)的苦頭的官吏可以公開地定奪生死,那麼我們如何能期望一個相信自己曾身受其苦的人會手軟呢?”他繼續走著,現在到了他屋前的街道。很快他就會看見籬欄,那塊招牌,然後是那隱在八月的翠綠叢中的住宅。“原來如此,他竟然不辭而別。這些年來他幫了我許多忙,帶給我不少訊息。唉,帶給我,專門說給我聽。看來這是有意對我這樣做的。這下一切都完結了。”
然而,這並沒有完結。還有一樁事等著他呢。
十八
拜倫到了城裡,發現中午才能見到警長,因為警長整個上午要參與特別陪審團的工作。他們告訴他:“你只好等等。”
“是的,”拜倫說,“我知道咋辦。”
“知道咋辦什麼?”但他沒有回答。他離開警長辦公室,走到面對廣場南邊的圓柱門廊下站定。一根根石頭圓柱從不高的石鋪檯面升起,頂上形成拱道,日曬夜露,石柱已被一代又一代在此抽菸聊天的人們弄髒。拱道門廊下一年四季總有不少人,帶著一種莊重的漫無目的的神情(而且東一堆西一夥地呆站在那兒或者在懶洋洋地閒談;有些人較為年輕,本鎮人,拜倫知道其中有店員、年輕律師,還有商人,他們總是帶著一副相應的權威神氣,像是喬裝的警察,卻又不在乎那身喬裝能不能掩蓋警察的身份),穿工裝的鄉下人走動著,那神氣像是在修道院的遊廊上緩緩踱步的修士,他們彼此竊竊細語,談莊稼談錢財,不時默默地望一眼頂上的天花板,那上面大陪審團正在秘密會商剝奪一個人性命的問題,因為這個人殺害了一個女人,他們之中認識這人的不多,見過那女人的就更少了。他們進城時乘坐的馬車和濺滿泥土的汽車停在廣場周圍;街道上,商店裡,隨同當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