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德忙的攔住要跪下磕頭的大夥,把老太公撫回宅子後便徑直回家了。近鄉情怯。還沒有到大灣的時候,他就跑到那條沒結透冰的小溪旁。開啟冰面弄了些水洗了一把臉,又把靴子上的雪泥清理了乾淨,而後是作訓服,還有整個軍用揹包以及那半袋椰子。
完全確定自己符合軍人儀範後,他才再背起包前行。遠遠的,過了小時候常呆的臥狗山,他便看見了東面自己家的房子——和以前很不同的是,那乾打壘的外牆現在居然包了一層青磚,院牆也重現砌過了一次。上面雖然蓋的是稻草,但卻是新的;還有原來蓋稻草的廂房,現在也換上了和正房一樣的土瓦;院門也變了,那扇老舊的木門換了一扇對開的大木門;而家裡人,怕是早就收到了訊息,正穿著新衣裳在院門口排成兩行等他。
猛然間,朱建德回家的喜悅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他想起七年前自己從成都回家的那一幕:因為他中了秀才,因為他變做了上等人。所以家裡人在他回家的時候,也是這麼穿上最好的衣服,排成兩行等著他,還向他低頭執禮。甚至連養他的伯父都不敢把他當兒子看待,下人般的欠著身,請他坐在奶奶常坐的位置。並且他也和全家人一樣,用最客套最恭敬的詞句——窮人慣於應付有錢有勢人的詞句——來和他談話。他住的屋子是最乾淨的,飯菜是專門的。還特意給他點起一盞菜油燈……
八年前的記憶瞬間充滿了朱建德的腦海,那一次他是羞愧的,因為他求學花光了家裡的錢,畢業後只是在縣城做一個體育老師,但即便是那樣,他還是為家人這樣的舉止感到氣憤;現在,他滿以為自己的出息能讓當初得知他只是一個體育老師,哭的雙眼紅腫的母親欣慰時,他們又和上次一樣,以對待大人的禮儀來接待他,這讓他無法接受,即使是在部隊,那些士兵也是把他看作兄弟而不是長官。
隔著不長的田坎,看著站在院門口排成兩隊露出驕傲欣喜神色的家人,朱建德突然止步,然後坐在田坎上——他不想以大人的身份回家,他永遠是他們的兒子。
做了大官的兒子不進家門,還忽然在離家百米不到的田坎上坐下了,院門口的人心頓時提了起來,諸人正驚異間,全家的家長朱世連道:“哎!玉階不喜歡這樣,你們都進去吧。”
“那……”朱世林很是不安,他雖是生父,但脾氣不好的他並不得朱建德的喜歡,而且現在兒子已經過繼給了沒有生養的大哥。
“我會過去勸他的。”朱世連苦笑道,這場迎接和數年前一樣也是他組織的。不同的是,那一回是玉階騙了大家,讓大家以為他能做官而不是去當體育老師,這一次他確是實實在在做了大官了——以玉階每個月匯回來的三十兩銀子,朱世連就曾專門找人打聽過,知道這是比知府都要高的官奉。知府是五品官,那麼玉階的官階一定是四品或者從四品了。
“玉階,回去吧。”待家人退進院子,朱世連走到朱建德的身側,本想行禮但怕他生氣又是不敢,只能是出聲相勸。
“好。”朱建德看著家人退回了院子,心情忽然好了些。他把煙掐滅,起身後卻是讓朱世連先走,朱世連見他執意要這樣,只能先走。為了免去剛才的那一段的尷尬,朱世連嘮叨道:“代歷被縣城裡頭的擁軍辦叫去了,說是要迎你,你沒有碰到他們嗎?”
“擁軍辦?”朱建德走在朱世連的後頭,看著他佝僂的背、斑白的鬢,不由心疼,並深為自己剛才的舉動後悔。他這邊愣神,知道他沒回過家不清楚情況的朱世連道,“是縣衙下面的衙門,說是專門照顧軍屬、烈屬的,年節都會帶幾斤豬肉、半匹布什麼的,上門來慰問。”
“哦。”朱建德那年是直接從雲南赴江西,根本沒回家。他聽到豬肉和布匹有些吃驚,想到自己的官職,他道:“是大家都有嗎?”
“是,只要是當兵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