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車開過幾乎結冰的南明路,小枝冷得不停地摩擦雙手,少年對前面的司機說:“能不能開下空調?”
“才幾分鐘的路啊?空調還沒熱起來就到了。”
“算了,我能忍住。”小枝的臉色更顯蒼白,口中熱氣呵到他身上,還有她頭髮裡的香味,“謝謝你!”
下車時小枝在他耳邊說:“遲到不是件好事,可別告訴其他同學哦!”
安老師正在學校門口等她,這位政治老師還沒結婚,長得倒是一表人才,肉麻地喊了聲:“小枝。”
這樣稱呼讓她很不好意思,別人無論老師同學,都管她叫歐陽老師,似乎“小枝”這兩個字,是埋葬在高中時代的專屬名詞。
“早上好,安老師。”
“你吃早飯了嗎?”
原來,他已準備好了早點心。
“哎呀,謝謝你啊,還真是有點餓了。”
她接過安老師的早點心,兩人並肩走進校門,而司望站在外面吹著零攝氏度以下的冷風。
小枝回頭大聲說:“司望同學,快進來,別上課遲到了!”
安老師喜歡歐陽小枝,差不多整個學校都知道,男老師們自然嫉妒,女老師們卻表達了祝福,畢竟她只是看上去年輕,實際上三十五歲的大齡剩女,要找歸宿很難。他的家庭條件也不錯,就住在南明路附近的高階小區,據說跟校長有親戚關係。
第一節就是政治課,安老師發現司望開小差,突然叫他起來回答問題。同學們正準備看他笑話,沒想到司望的回答異乎尋常的流利,準確地說出馬克思與黑格爾的異同,又連帶講了斯賓諾沙的一元論與康德的“人是什麼”命題。安老師目瞪口呆,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只能陰陽怪氣地說:“司望同學,你很愛看課外書嘛。”
下午,儘管期末考試將近,南明中學的文學社照常活動,歐陽小枝是指導老師。
1995年,文學社的指導老師是申明,某次他拿出一本李清照詩詞鑑賞書,說知道她很喜歡易安詞,便買了這本精裝書送給她——這是小枝收到他的第一份禮物。
“司望同學,你在走神嗎?別緊張,我們是文學社,又不是上課。聽同學們說,你能背誦很多古典詩詞,李清照的呢?”
“庭院深深深幾許,雲窗霧閣常扃,柳梢梅萼漸分明,春歸秣陵樹,人老建康城。感月吟風多少事,如今老去無成,誰憐憔悴更凋零,試燈無意思,踏雪沒心情。”
司望沒半點停頓,直接背了這首《臨江仙》,同學們驚訝得交頭接耳。
“好……”小枝下意識地翻了翻書本,她也背不全這首詞,直覺地點頭稱讚,“好厲害!”
文學社活動結束後,司望剛躥出教室,她在後面叫了一聲:“司望同學,等等我。”
小枝跟著他走入操場,地上結了厚厚的霜,四下沒有人影。他在女老師面前無話可說,低頭一個勁地趕路。她有些跟不上了,嗔怪一聲:“你要去哪裡?”
停下腳步,已是操場的角落,那排曾經開滿薔薇的花牆,早已蕭瑟一片。
“司望,你真是個奇怪的學生。”
無論老師還是同學都這麼說。高一上半學期快過去了,他還是跟同學們格格不入,與同寢室的都沒話說。據說有女生給他發過簡訊,邀請週末出去看電影,但他從不回覆。
“請回答我幾個問題——你的爸爸是什麼職業?”
“他?只是個普通人,沒什麼文化,常年在外面出差。”
“你媽媽呢?”
“開了家小書店。”
“怪不得,你從小就看了許多書吧。”
“是那種很小的書店,就在我以前的初中對面,賣漫客、最小說、教輔材料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