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衙役紛紛躲避。小六夥同其他人將茅十三推進大門,回頭拿起畢斯親筆畫押的封條封住了門口,再對著門頭上的狴犴銅像拜了拜。茅十三仍在罵罵咧咧,小六跳過去賞了他一栗暴,叫道:“獄神面前也敢不恭敬,找死了麼!”茅十三把眼一瞪,見兩手被捆得緊緊的,乾脆伸嘴去咬小六。小六又跳過去賞了一栗暴,說道:“不拜獄神,小心鬼上身!”
當晚冷風大作,烏雲壓頂,重犯號房的氣窗外滲進來一點慘淡的光芒。茅十三睡在匣床上,頭髮纏繞在木板鐵環上,脖子、胸口都被鐵索鎖住,手腳半分動彈不得。距他身體五寸的地方卡著一塊釘滿了三寸長釘的號天板,小六正睡在上面。
夜裡死靜,氣味潮溼。不多時,小雨滴滴答答砸在了屋簷下,一道幽怨的女聲飄了進來,在唸著:“我死得好冤哪……你個狠心腸的,怎能不來陪我……”
茅十三最先醒,聽著陰森森的聲音,汗毛倒豎了起來。他不能動,光抖著嗓子呼喝:“牢頭大哥……你去看看……是哪個在哭……”
小六被吵醒,揉了揉眼睛,抬頭去看氣窗外。等他看清了是什麼東西時,馬上大喊一聲“我的親孃唉”,然後咕咚一聲滾下號天板,躲到了茅十三匣床底下。“不拜獄神真的有鬼吧,這回慘大了……”
氣窗距離號房地面少說也有一丈高,可那上面卻飄蕩著一道白衣影子。一個女人披散著頭髮,衫子上滴著水,嘴唇從亂髮底下突出來,青烏烏的,每開口唸一個字,就吐出一截血紅的舌頭。她的身影前後飄忽不定,所以聲音也是時斷時續地傳進來,像是被雨點打碎,拉長成一道悽悽離離的曲子。
“茅十三休要不講理,聽小女子與你說端提,當年你簽了保狀堂約,應了外出閔州不犯事。我觀你三年買賣成大富貴,忘了前約背棄信義,還待不收手犯我黃石郡,驚動底下石棺遍地開。石棺開,魂魄飛,小女子喚你來作陪哎——”
茅十三聽到女鬼喚他名字,手腳抖得咯咯響。“爺爺……爺爺……哪知道鬼大人的府邸……是建在……建在亂墳崗上……大人……大人放了爺爺……不不,是放了我……我再也不回……”
黃石郡的官衙本來就建在亂石堆上,據說下面埋著蕭蕭白骨,所以一旦發生鬧鬼祈神之事也不足為奇。小六當了快三年的獄卒,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女鬼顯靈,嚇得比茅十三更厲害。茅十三聽到女鬼還在索命般地唱著,急喊小六打鬼。小六從匣床欄邊冒出一點腦門,戰戰兢兢地對著女鬼身影磕頭,喊著:“冤有頭債有主,女鬼大人找他的晦氣去,千萬別拿眼看住我。”
飄蕩的白衣女鬼從嘴裡幽幽吐出一口煙,迷離了她那張慘白的臉。另有一隻煙筒從氣窗角遞入,悄悄拂散出安神助眠的香氣。女鬼等了一會,看見茅十三還在匣床上抖,沒有昏睡過去,忍不住低頭去吸一大口煙氣,再待吹送出去。可她沒料到那煙氣竟是那樣辣,嗆得她差點咳嗽出聲音,她為了不露出破綻,索性一口強吞下煙氣,結果又被迷香氣味迷軟了身子,咕咚一聲栽倒在地。
牆外的花翠連忙收了滑竿,蹲下來拍著女鬼的臉,低聲道:“說了讓我來,又要逞強,真是個豬腦子。”
女鬼喝了花翠喂的米湯,悠悠清醒過來,她扒開頭髮,抹去嘴邊的水漬,衝著花翠感激地一笑。花翠將她的臉別到一邊,嫌惡說道:“鬼樣子就別笑了吧,寒磣死人。”
一道閃電直劈下來,照亮了女鬼慘白的臉。花翠看到她的眼神起了變化,瞳孔都變大了一輪,暗呼不好。花翠按住女鬼掙扎的身子,捂著女鬼的嘴低聲說:“安子別怕,這兒不是閔州的巷子,沒那些打你的壞人在,你回回神,別害怕,啊?”
被捂住嘴的閔安在花翠手下拼命掙扎,她的眼前看不到閃亮的天、漆黑的夜、珠子般的雨串,只能感覺到從地底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