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州。再走九、十里,就可看到鄰州地界,那裡世代有苗蠟族把持,我怕他們進來偷蜜,把出口封了。”
畢節奇道:“相傳苗蠟有獨門手藝,能養活族人,為何還來做這偷蜜不齒之事?”
溫什越發不耐煩:“香山盛產凝脂梨花蜜,拌在泥蠟中,可以用來封存屍體,苗蠟族整天搗弄‘蠟屍’,少不得這種輔佐物。”
凝脂梨花蜜、泥蠟、蠟屍,這些對外人而言較奇異的事物,聽在閔安耳裡,卻顯得不那麼陌生。她在清泉縣衙參與過含笑遭泥蠟裹身的案子,早就知道有凝脂梨花蜜的地方,必定有苗蠟族。同理,有苗蠟族出沒的地方,必定會有禍端。
她對即將要到來之事,隱隱有了一些心理準備。
山洞蜿蜒盤旋,頂部高懸,兩壁掛著長明松油燈龕,既能照亮又能取暖。走到開闊處,溫家置辦的蜂箱散發一陣甜香氣,引得大小不等的離巢蜂子嗡嗡飛轉。閔安朝前走,突然聞到了一股熟悉的白灰香粉味,連忙出聲喚道:“大家護好頭臉,前面有白翅毒蜂,不去招惹它,它不會蟄人的。”
前裡的光景確是如同閔安說的那樣,當一行人穿過一小段白翅蜂的壁洞巢穴時,它們只爬上爬下,震得洞眼裡的草屑紛紛掉落,倒是沒有攻擊底下的行人。她知道白翅蜂的生長脾性,也是得益於一年多前,與朱沐嗣同進白木郡蜂洞的那次經歷。眼見一路走來都是香蜜、蜂子,使她驀地想起了同是養蜂人的朱沐嗣,心裡又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如果他還活著,以他的聰明才智,一定能妥善安置蜂洞,賺得各種便利。
可是人不在,往事已矣,今事還未畢。
閔安回神來想,死在溪旁的彭因新越發顯得古怪了,為什麼在那種開闊的地方,偏偏就他招惹了白翅蜂,被蜂子注毒蟄死?
還未走出白翅蜂的地界,前面稍暗的洞穴裡傳來一陣柔和的明光。眾人湊過去一看,發覺是一塊白玉石碑,地基壘得很高,碑上書寫著“李氏臨朝,昌興帝業”,旁邊鐫刻了一道紫鯉躍出龍門的圖案,還用金砂勾芡了,在玉質石色映襯下,拂散著淡淡的輝芒。
“寶氣天光,寶氣天光。”畢節喃喃說道,“洞裡果真藏有瑞祥,冥冥中引得我一路走過來,讓我不曾猶豫過,一定是天意昭然。”
至此,歌謠傳唱的第四句“玉石騰空躍紫鯉”已然出現。
不等閔安瞥過來,溫什就跑到石碑前左看右看,說道:“真是邪門了,本家人從來沒進裡面來,什麼時候又多出了一塊石碑?”
閔安低聲說:“恐怕是白木州那邊的出口被人掏開了,放了一塊石碑進來,你整天只知道享樂,什麼時候又想著進洞來檢視檢視?”
“大人此言差矣!”畢節大聲說,“這塊石碑質地不凡,旁邊又有毒蜂出沒,尋常人哪敢來此地冒險?只能是天公授意,落下吉石散發祥瑞,引導我等明瞭李家造反叛亂的心思!”
巡檢一嗤:“真是荒謬。”
溫什哂笑:“自個說夢話,還想大家都聽信他。”
閔安回道:“大人非要一口咬定這座山裡的種種異相,一定是天意使然?大人迷醉在此等傳言中,又有什麼用處呢?”
巡檢暗笑:問得好。
畢節振振有詞:“山生異相,必定是天意垂示;天意垂示,往往是動亂的先聲嚆矢……”他說了很多,總之一口咬定,李家人一定會生反心,老天爺都提醒世人了,這種傳言說法絕對沒有錯。
閔安心知,李培南一定會反,但是逆反一事,又怎能拿到明處來說,讓太后一派先有了剿滅的藉口。她猜想,畢節執意檢視山裡境況,口口聲聲相信“天意”,必定是有人先教與他這樣做,那麼站在太后那邊,躲在畢節後面的人,才是其心可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