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向了一旁。
司衙顏面已保全,下一步便是施展臬司的威儀。
閔安當眾喚司吏細問,問清牛車動靜。司吏說,他佈置完修繕任務後,眾多工匠就去了軍營,隨後牛車進院,車伕將牛卸下,拉牛去馬房喂草,車上的陶俑一直襬放在那裡,無人看守。
李培南早已將陶俑開啟,裡面是空的。俑背墊了些乾草,有壓過痕跡。他彎腰在俑身裡檢查一遍,說道:“柔然確是躲在了裡面,才避開眾人的盤查。”
俑身殘留著薰衣香,那香味是奇香香囊球滲落出來的,香料本是昌平府世子府特供,李培南輕輕扇扇風,就嗅到了熟悉味道,知是柔然來過無疑。
“可小姐現今在哪裡?”閔安轉頭問司吏。
司吏抬手回道:“不知。”
司衙門子及值守兵士來到二院,向閔安稟告,自牛車進衙後,並無閒散人馬出得大門。閔安傳來卯冊檢視諸位官吏簽到時辰,一一印證他們一直留守在司衙內,並無外出的跡象。
種種情況核查屬實。
“那可證明小姐仍然留在司衙裡,只是不見了蹤影。”閔安徹查各處,將司衙十五座院落翻了個底朝天,連吏舍床底、茅廁、柴房等不起眼的角落也檢查到位,就是沒看到柔然的影子。她勸格龍勿急,再意味深長地看了李培南一眼。
李培南懂得閔安心意,走上前斡旋格龍緊逼的勢態,將他請到花廳裡等候。大額吉堅持留在院落裡,監聽閔安的處置決斷。
閔安喚來門子細問:“當真沒有一人出過司衙?”
門子是個伶俐的少年郎,見到閔安面色凝重,他不由得也恭整了起來,低聲說:“大人難道忘了——曾吩咐小朱出門辦事的?”
閔安一怔,才記起司衙裡確實有過一個人物,叫作小朱。
小朱流落到左州,原籍已不可考,循例充作了浮浪戶。他去軍營裡討營生,兵卒嫌他長了一張坑坑窪窪的鬼臉,瞧著很不吉利,就將他亂棒打出。他去司衙告狀無人受理,乾脆天天站在八字牆外讀書,也不驚擾旁人,一直安靜待著,終於讓僉事看不過眼,打算用幾兩銀子打發他了事。
小朱不走,只擺手,也不應話,等著閔安的馬車經過。
僉事眼見近月來司衙諸事流年不利,偏偏又來一個窮酸書生添晦氣,人急了,幾腳踢上去,將小朱險些踢倒。他沒料到小朱看似文弱,身子骨倒是結實的,任憑他踢和辱罵,小朱就是不還手。
他倆在邊巷裡鬧的動靜驚動了路過的閔安。
閔安撩起車簾一看,一個身材清瘦的少年將雙手護在後面,使得書卷不會遭踢,手上袖子滑落下來,抻出一對纖穠合度的手腕,襯得面板宛如硯玉一般。只是他的面相不大好看,生了滿臉的小疙瘩,都是粉白色的,稍稍一搓,還掉下死皮。他抬手護住臉,手背也是灰白疙瘩,瓜籽大小,經僉事一碰,就落下皮屑來。
僉事一邊打一邊嫌棄,直到閔安喝停了他。
閔安說:“瞧他也是讀書人出身,怎能受得你如此對待?你眼裡要是還有王法,就向他認個錯,將他接進司衙好好安置一下!”
上司發了話,僉事哪有不應的,他見小朱執意不走,順水推舟,趁著司衙招募人手時,留小朱做了門子。
閔安每逢進出司衙時,多數能看見小朱低頭做事,一副安靜老實的樣子。她瞧他不是生事的人,逐漸將他忘了。幾天前,她喚人移除三院大門懸掛的張飛棺,想破除司衙迷信鬼神的風氣,卻無人敢站出來搭手這個“神物”,只有小朱不聲不響地走出來,用他那啞得乾澀的嗓子說:“由小的來做,各位大人勿慮。”
眾人樂意至極,擺手散了,閔安本想道謝,小朱又不聲不響地退下了,留給她一個挺直而瘦削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