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你,快來,我羊水破了。」
「羊水,啊,我的天,你要生了。」
「大塊頭不在附近——」
「我馬上來,躺著別動。」
我立刻趕到她家,一推門開,看見長娟躺在沙發上滿頭大汗呻吟,我用大毛巾裹住她,抱起她便往吉甫車奔去,把她安置在後座。
長娟握住我手,「小志,別怕,頭胎,不會這麼快出生。」
「我不怕,我沒有怕。」
長娟看著我,「小志,你淚流滿面,還說不怕?」
我這才覺得面頰陰涼,連忙用手抹掉眼淚,開車往聖靈醫院駛去,嘴裡大聲斥罵大塊頭:「這洋漢若日後有什麼對不起我大姐,我把他的頭用大菜刀砍下踢入大西洋!」
長娟在後座輕輕呻吟。
「可要通知爸媽?」
「稍後才知會他們,別叫他們空著急。」
「明白。」
「唉,你別闖紅燈。」
到達醫院,我把大姐抱進急症室,大聲叫:「嬰兒要出生了,快,快!」
看護連忙接手,我鬆一口氣。
我陪著大姐一直捱到傍晚。
醫生檢查過,笑說:「就是這一刻了。」
我生氣,「大塊頭呢,他不打算出現?」
就在這一刻,病房門嘭一聲撞開,「長娟長娟。」
他們擁抱在一起。
我輕輕退出,手腳發軟,坐倒在地。
太可怕了,生老病死,一般恐怖。
我坐在沙發上喘息,呵,平時英明神武、機智聰敏的大姐,今日像所有孕婦一般浮腫難分地掙扎呻吟,身為女子,何等辛苦。
看護走近我,笑嘻嘻問:「你是舅舅?恭喜你,你大姐生了個八磅兒子。」
我跳起來,這才通知爸媽。
「生了?」
「是的,在聖靈醫院四三一房間,叫爸爸慢慢開車。」
「好,好,家有喜事,暫停營業,明日請早。」
我進病房,看見大塊頭抱住一團毯子在哭泣,他一點也不怕難為情,哭成一個淚人,我這才看清楚,在他顫抖雙手裡的正是那個新生兒,小毛頭上戴一頂藍色絨線帽,正懶懶打呵欠。
我笑起來,醫生與看護也都笑。
我說:「麥可,控制你自己。」
「是,是。」他走到一旁擤鼻涕。
大姐嘆氣,「我已盡我所能。」
我說:「爸媽就來,我回去看店。」
過兩天,他們告訴我,爸媽來探望外孫的情形:他們直鉤鉤往那幼兒方向走去,「寶寶」,他們叫他,然後伸手接過襁褓,視線專注,並無移動,與嬰兒說話:「讓我看清楚你,呵,你真可愛,我是外婆」……
大姐忍不住說:「媽媽,你沒與我打招呼。」
據說媽媽頭也不抬,「是,你好嗎?」
大姐告訴我:「從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已淪為自生自滅的賤物!你也是,志一。」
我早已不值一文。
稍後爸媽把長娟接到家中坐月子。
大塊頭告假陪伴妻兒,嘗到許多鮮而不膩的上佳菜式,他說:「我們不如陪爸媽從此住在孃家。」他倒想。
那幼嬰迅速成為一家之主,天天穿著不同款式淡藍色小衣裳,大人滿天星斗那樣圍著他團團轉。
我有點不服氣,探頭問他:「你是什麼人,膽敢在王家如此放肆,你甚至不姓王,你叫伊安胡士。」
誰知那小兒忽然伸出短胖手臂,向我鼻子抓來,我躲避不及,鼻球落在他小小五指之中。
我軟化,「天上雷公,地下舅公,你聽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