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平靜。
“此去路遠,不能在父親身邊行孝,還望父親珍重再三。”大抵受幼年影響,陸安然非情緒外露的人,可眼下不知怎的,說話時喉間哽的厲害。
陸遜把手移一下了,輕觸陸安然右邊臉:那人說的對,有些事逃避得了一時,卻無法避一世。他當年離開王都發誓再也不回,難道也要委屈他女兒?
酒氣伴著沉重的嘆息而出:“然兒,記住,學醫會讓你不幸。”
馬車忽然停下,陸安然的思緒從回憶中抽出來,合上書籍用食指揉了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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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甲原想著有個山洞之類的將就一晚,待暴風雪過了再行路,他們運氣不錯,沒想到這山群當中藏了一處村莊。
一行人趕到村口時,暮色拉起,天上果然飄起了雪花,紛紛揚揚而下,遠處天空烏雲濃卷,好像整片天都要壓下來。
村中房舍可見星星點點的火光,越發襯的此間寂寥暗淡。
春苗掀開簾子探頭看了一圈,村子依山而建,有的落在山腳,有些則是半山腰,具是石塊壘成,以茅草蓋頂。
春苗用眼睛巡視後撇著嘴道:“地方破落了些,總好過山洞窩一晚上。”說著聲音一頓:“嗯?好像有人在唱歌?”
側著耳朵勾出頭去,手往前一指,“徐甲走那邊。”
離村口不遠西邊老槐樹下有一口井,井上正坐著一個婦人。
這麼冷的天氣裡,她直端端側對陸安然一行人而坐,抬高水袖,嘴裡吐著唱腔,宛轉悠揚,哀怨情長。
“……這影隨形,風沈露,雲暗鬥,月勾星,都是我魂遊境也。”
聲音經過風雪飄送過來,多了一絲陰惻惻的冷,凍的春苗一個激靈,“小姐。”
陸安然還未開口,唱戲的女子猛然抬起頭,卻嚇了陸安然一跳。
綿綿細雪不經意中轉為鵝毛大雪,從那綿密的雪花中,陸安然看到女子一張臉——滿臉烏青,眼圈煞黑,眼神猶如厲鬼。
兩人對視一眼,女子豔紅的嘴角緩緩拉開一條線,勾起詭異的笑容。
徐甲一個粗漢子都被看的毛骨悚然,剛要大喝一聲,卻聽得自村裡發出一聲尖叫,大家下意識的一齊轉頭看去。
突如其來的聲音鬧的雞犬狗吠,村子裡人影湧動,似乎出了什麼大事。
陸安然首先回過頭,這一看,眉頭緊蹙。
“呀!人人人呢?是不是……”鬼這個字含在嘴裡,春苗縮到了陸安然身邊。
陸安然垂目,曲指揉了一下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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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尹家村,全村基本上都是尹姓人,族長也就成為了村長。
徐甲出面問尹村長借宿幾間房,這裡很少來外人,也不喜外來人,不過看天氣實在惡劣,尹村長勉強收下銀子,並且告誡他們一旦大雪過去,不得多停留。
原也是趕著去王都,徐甲自是應了,讓陸安然住尹村長家裡劃出的一間客房,其餘十個漢子只好湊一湊,三四人一間住到了另兩戶家裡。
等屋子裡爐子燒起來暖和了,陸安然脫下身上沾雪的斗篷,春苗已經端了熱水進房。
陸安然把雙手放進暖水中泡著,暖流透過雙手傳遞全身,才感覺這口氣真真兒緩過來了。
在蒙都生活了十六年,沒有出過遠門,一路冒風雪行來,她不是不累,只是人就這樣,憋著一口氣也就過了,但倘若鬆懈下來,疲憊一冒,就沒了那股子勁。
身體暖了,陸安然眉間透出一絲疲態,癱坐在椅子上半天不想動。
“剛才村長的孫女不小心掉河塘裡,虧得村裡人看到給救上來,不過這天氣讓冷水浸泡可夠嗆,說不得今晚還得燒一場。”春苗不是白出去一趟,打聽了不少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