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不能相信,比如笨笨狗,直接就是接收期。她說,做的孽總要還;她說2012是真的,老天在給了我一個標記。她說,這樣也好,什麼都還清了。
我還在被通緝,不能久留,轉身就回了城中村,我跟她說,我會經常來看你。
笨笨狗點頭微笑道:“唾液會傳染艾滋嗎?”
我說:“不會吧,你好好休息。”
笨笨狗道:“不要告訴我爸爸。”
我故作輕鬆道:“我會處理。”
回到城中村的握手樓裡,我渾身虛脫,腦袋裡縈繞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快感,像記憶被抽空,然後一群螞蟻在大腦的毛細血管壁上爬過,這個時候誰給我一包粉,我會毫不猶豫地吞下去,我再次宣告,不是難受,是痛快。我很快睡著了,然後做了一個夢,夢見樹頂上有一朵五彩的祥雲,祥雲上面飄著青草、溪流、松果,還有巧克力——小時候過年吃的那種,酒心的,小時候饞了好久。我帶著一條撿來的小白狗,急急忙忙地想衝到雲裡去,但不是我走得太快,把狗落了下來;就是狗爬得太急,把我甩在後面。好不容易走齊了,卻怎麼也爬不上通向雲朵的天梯,我們跳啊跳,爬啊爬,卻離梯子越來越遠。我焦急地一腳踢在小狗的身上,它衝著我嗚嗚地叫。
一覺醒來,整天沒有任何力氣。覺得舉目無親,卻暗生了一分湖南蠻子發蠻的倔強。走到門外小賣部,買了一群生活必需品。又回到了房間,逼著武藤蘭和康師傅一起陪著我。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然後就是麻木。
深更半夜,我一身冷汗,站了起來,媽媽的,大不了坐個監獄,我要去看看她。
廣州第八人民醫院,艾滋病科。我偷偷摸摸地走了過去,笨笨狗對著我哭了:“這兩天你去哪呢?”
什麼?兩天。我居然睡了兩天。我憨憨笑著,沒有回答。
笨笨狗道:“好在你還是回來了。這醫院好貴啊,我不要住了吧。”
我道:“再貴也要住,錢我想辦法。”
笨笨狗不跟我爭論,道:“小石頭,我查過了,唾液真的不傳染,雖然這個還有爭論,但世界上還沒有唾液傳染的例項。”
我道:“我知道啊。”
笨笨狗道:“吻我。”
我俯下身子,嘴唇相接時突然湧起一陣強烈的恐懼。開玩笑,這是艾滋病房,相觸一瞬間,我把頭扭到了一邊。笨笨狗抓緊枕頭的手輕輕一抖,低眉道:“沒關係。”
我停了一會,覺得腳不聽使喚,有些軟。我罵自己窩囊廢,多少革命烈士什麼都不怕,我怕個屁啊,真要買個哈藥六廠藍瓶的吃吃。我站直了,道:“再來。”
笨笨狗興奮地點點頭,在唇胬起,像座小山坡。
我彎下腰,又把臉轉開了。
我們都沒有說話。笨笨狗道:“不知道人有沒有下輩子。”
我道:“有,下半輩子,我給你補個婚禮,你嫁給我好了。”
笨笨狗幽幽道:“算了,下半輩子,我做你的貼身丫鬟,就夠了。”
出了病房,突然有個老太婆叫我,她的普通話很怪,勉強聽懂是叫:“江磊,你來看我嗎?”我揉了揉眼睛禮貌地點了點頭,不記得哪裡見過這位長輩了。人上了年紀就是很奇怪,經常有陌生人很熟稔地招呼你,你卻一點也記不得,還要裝出親切的樣子微笑。
老太婆像幽靈一樣飄到我前面,一臉皺紋,一臉白髮,瘦得像一枚乾癟的桃子。她說:“你不認識我嗎?我是阿果啊,你也得艾滋了啊?”
阿果,貴州幫頂級囡囡,彝族雙子星?!我渾身顫抖了。
阿果道:“都是我妹妹在廣州賺錢,我才能過幾天化療一次,化療多了,頭髮都快化沒了。不過醫生說,我現在還可以活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