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龍和湯豆豆並肩走在陵園內的林蔭道上,中午的陽光被斑駁的樹蔭篩碎。湯豆豆似乎還沉浸在憑弔的傷感之中,潘玉龍忍不住開口相問:
“你為什麼……不把你的爸爸媽媽合葬在一起呢,為什麼要把他們分開?”
湯豆豆沉默了一下,說:“我從小,就看他們吵架,他們不吵架的時候,就誰也不和誰說話……其實,他們早就想彼此分開。”
湯豆豆對父母的描述,讓潘玉龍無話可說。
湯豆豆接著做了評述:“我媽媽總想尋找浪漫的愛情,而我爸爸,只喜歡喝酒。”
歌舞團排練廳 白天
兩個腦袋從一幢老式紅磚房的窗戶外露了出來,湯豆豆和潘玉龍看到屋裡沒人,便從窗戶爬了進來。
這是一個舞蹈排練廳,已經陳舊不堪,午後的陽光使整個房子連同屋角放著的一架舊鋼琴,都像一張發黃變暗的陳年照片。
兩個年輕人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裡回聲陣陣,湯豆豆說:“就是這兒,我媽以前就在這個劇團工作,我小時候她常常帶我到這兒來玩。”
潘玉龍環看四周,像看到了流逝的歲月。湯豆豆已經坐到鋼琴前,開啟了琴蓋。她說:“這架鋼琴我媽彈過。”
湯豆豆展開十指,鋼琴流出了一串單純的音符。潘玉龍聽得出來,這就是他在小院裡聽到過的那首傷感動人的曲子,湯豆豆彈出樂曲的前奏,忽又停了下來,她說:“這首曲子是我媽媽寫的,名字就叫《真實》。”
潘玉龍喃喃地重複了一句:“真實?”他問:“你們的舞蹈組合也用了這個名字?”
湯豆豆:“對,它也是我們的名字。”頓了一下,她又說:“也是我們的信仰。”
潘玉龍:“你們把真實當作信仰?是因為這個世界上真實的東西太少了嗎?”
湯豆豆:“有些東西,是必須真實的,比如榮譽,比如愛情。我媽媽說,真實是追求。也是清醒。”
潘玉龍咀嚼著這番話的含義。湯豆豆苦笑一下,用與她的年齡極不相稱的滄桑和平靜,又說了一句:“我看過我媽媽的日記,我媽媽說,清醒,就是絕望。”
潘玉龍似懂未懂:“你媽媽對誰絕望?對愛情,還是對你的父親?”
湯豆豆:“不知道。我媽媽寫這首曲子的時候還沒有結婚,她結婚以後,朋友送給她一架鋼琴,我媽媽就每天彈這首曲子,寄託她想要的愛情。她過去,一直希望我像她一樣,成為一個優秀的鋼琴家。”
潘玉龍:“那你為什麼不學彈鋼琴呢?”
湯豆豆:“我也學啊,但我不喜歡鋼琴。”
潘玉龍:“為什麼?”
湯豆豆:“我喜歡更激烈、更刺激的藝術,我喜歡更年輕的藝術。”
潘玉龍:“……你媽媽,什麼時候不在的?”
湯豆豆:“我很小的時候,她就不在了。”
潘玉龍:“是生病嗎?”
湯豆豆:“……是自殺。”
潘玉龍啞然震驚。
城市的林蔭道 白天
潘玉龍和湯豆豆並肩走在馬路上。
湯豆豆繼續著她的述說:“也許,這樣的個性才算是真正的藝術家,我媽媽的思想太激烈了,也許她不喜歡我爸爸那樣的潦倒。我爸爸是一個詩人,可他的詩,沒人要。我爸爸很長時間都靠我媽媽掙錢養他。”
河邊 白天
潘玉龍和湯豆豆並肩走過河邊。
潘玉龍問:“那你像誰呢?像你爸爸還是像你媽媽?”
湯豆豆:“我可能……更像我媽媽吧。你呢?你像你爸爸還是像你媽媽?”
潘玉龍:“我誰也不像。”
潘玉龍停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