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不在這個地方接待人,找了很久,才湊出了三個不一樣的杯子,給路嶼三人倒了水。
「不好意思,讓你們見笑了。」方熙有些拘謹地站著,「你們是為了熙萌的案子來的?她的案子是不是有新的進展了?」
路嶼不慌不忙地翻開案卷,就幾個有疑問的地方和方熙探討了一下,隨著談話的深入,方熙臉上的防備漸漸撤了下來,路嶼見狀覺得是時候了,便開口問她:「你和陳熙萌是朋友?」
方熙點了點頭:「特別特別好的朋友。」
路嶼笑了一下:「你對這個案子很上心啊。」
方熙一愣:「朋友不就應該這樣嗎?」
路嶼聞言,定定地看向她:「恕我直言,大部分的朋友都做不到像你這樣吧。」
方熙聽完笑了笑:「所以他們也不會擁有像我和熙萌這樣的友情。」
每個人在被狼狽與孤單侵蝕之時,都會幻想有一個人從天而降,牽起他的手,告訴他,我們會是一輩子的朋友。方熙比較幸運,因為她真的遇到了那個人。
那個人撿起方熙掉落在地上的書,然後笑著對她說:「原來你叫方熙呀,我是陳熙萌,和你同一個熙,萌芽的萌。咱們那麼有緣分,能不能交個朋友?」
方熙清晰地記得她們的初識,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握住了陳熙萌遞過來的手掌,然後,收穫了一輩子的好朋友。
陳熙萌總是對她說:「你叫方熙,我叫陳熙萌,咱們名字裡有相同的字,合該做一輩子的姐妹,對不對?」
「對。」她總是笑著回答,卻沒太往心裡去,因為她從不曾想過,她們的一輩子竟然那麼短。
陳熙萌逝世這一年多以來,方熙總是不斷回想起她和陳熙萌一塊兒經歷過的那些快樂的事情,大學的時候她們住在同一間寢室,畢業之後,又一塊兒租了房子。
陳熙萌逛超市的時候喜歡買半成品的食材,跟螞蟻搬家似的往她們的冰箱裡塞,然後以塞不下為由,慫恿她下廚。這個女人為了不做飯無所不用其極,把她做的東西誇得天花亂墜,就好像吃到了人間少見的極品美味。
但方熙心知肚明,她做的菜也就那樣吧。
女孩子的友情沒有那麼複雜,不像談戀愛,還要有諸多考量。通常就是你對我好,我回報你一顆真心,沒那麼多計較。
剛畢業時她們倆收入不高,自己開夥比在外面吃划算得多,她負責做飯,陳熙萌負責洗碗,還包幹了飯後水果的清洗……
再後來,她搬出了那棟房子,她告訴房東,她一個人沒有辦法承受兩個人的房租。
但這真的是最主要的原因嗎?無數次午夜夢回之際,她都能夠清醒地意識到,她真正無法承受的,是失去摯友之後,那間屋子裡無處不在的屬於陳熙萌的氣息。
即便她一次次試圖用那些美好的回憶沖刷掉她面對陳熙萌痛苦時的無力,但陳熙萌一天沒有昭雪,她就一天不得解脫。
她沒有辦法忘記陳熙萌一遍一遍地洗澡,把渾身的面板抓得泛紅,抓出血痕,她只能站在衛生間外面陪著哭。
出事後,陳熙萌一宿一宿地坐在電腦前面,看著網線另一頭與這件事毫無瓜葛的人,肆意地扭曲她的動機,輕描淡寫地略過她所受的傷害,那些有意的無意的嘲諷和揣測,一字一句都是紮在她心口的利刃。
陳熙萌的痛苦和絕望,方熙看在眼裡,可她沒辦法幫助她,除了她自己,沒人能夠把她從地獄裡拉出來。
陳熙萌最終沒走出來,方熙不怪她,她甚至捨不得指責她說好了一輩子卻把她一個人留下……
陳熙萌在臥室裡吞了藥,一句話都沒給方熙留下,等方熙發現她的時候,人已經涼了。
方熙給她收屍的時候,已經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