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離開錦蘭前的夜裡,汪有奇睡得格外香甜。
他還記得自己三四歲的時候,媽媽託人買了一雙黑色的小皮鞋給他。他想不起自己有沒有向幼兒園的同學們炫耀,倒是記得媽媽接他回家時,在路上碰到媽媽的同事蔡叔叔。汪有奇在蔡叔叔和媽媽聊天的時候,穿著小皮鞋的腳上去紮實的踩了蔡叔叔一腳,然後扭頭就跑。蔡叔叔在後面尷尬的忍痛,媽媽道歉連連,又拿他沒辦法的笑。
呵,這些想起來就像昨天一樣清晰。
那一年暑假,爸爸正在申請去聯邦德國念化學博士,為此他要在外語學院進修一段時間的德語。那段時間,爸爸媽媽住在城裡,爺爺和汪有奇住在山上。
家裡開始變得凌亂,紙箱和書隨處可見。爺爺則因為爸爸可能帶走汪有奇母子而暗自嘆息。
每到週末,沒人陪伴的汪有奇往往一個人坐在大槐樹下翻《少年文藝》或是小人書。天氣溼熱,連鳥的叫聲都變得焦躁。
偶爾會從樹上掉下一條吐著長絲的黑色毛毛蟲,汪有奇盯著它在半空中不著邊際翻騰扭動的小身子,感到無比寂寞。
寂寞,多年後,汪有奇才找到了這個詞來形容他當時的感受。
出事前的那個晚上,爸爸媽媽都回來了。
和爺爺長談完,爸爸走出書房,他顯得異常興奮,嘴裡喊著媽媽的名字,走路有風。
路過客廳時,他看到了小板凳上愁眉苦臉的汪有奇。
“嘿,有奇,你怎麼啦?”爸爸走了過來,彎腰摸獨子的額頭。
“沒怎麼……”小汪有奇抿著嘴。
“哈哈,小傻瓜,又看了哪本倒黴的悲劇小說了?我早就跟你媽媽講過,不該太早給你看這些亂七八糟的,學學科學多好。”爸爸雙手抱起小汪有奇,走到沙發邊坐下,讓兒子坐在他的大腿上,就像以前很多次的那樣。
“兒子,爸爸呢,決不干涉你的愛好,不過爸爸希望你記住,做人一定要樂觀,要懂得自己給自己找樂。你明白嗎?”
“樂觀?”小汪有奇重複道。
“嗯,樂觀!就是看什麼學什麼,都要高興。你記住了,不高興的人多半都是因為自己想不開。話是這麼說,每個人的選擇是不一樣的。爸爸我呢,還是希望你能活的特別開心,隨性。”
汪有奇記憶裡,這是父子倆最後一次聊天。第二天一早,小汪有奇還在睡夢裡,父母就出門去了,再沒能“人未至、笑先聞”的回到家裡來。
出殯的那天,汪有奇還有點印象。他被麻布纏得像個粽子,面無表情的站在嚎哭的人群中。喪樂隊裡唯獨嗩吶驚天動地,讓人心裡悶悶沉沉的。院子裡到處都是白布黑布,認識的不認識的人擠滿了。兩口漆黑的棺木被抬著出了院子門,爺爺扶著棺木,老淚縱橫,嘴裡念著“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那時的汪有奇,還不懂永遠分離是多麼的痛。
……汪有奇感覺自己在夢裡哭了,眼角涼涼的一顆淚,順著臉龐滑到嘴邊,鹹的。
“汪先生,汪先生……”是夢裡嗎?有人附在耳邊叫他。汪有奇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一時無法分清眼前看到的,是夢境還是現實。
“有奇哥,快起來。”吳曉遠和Alice搖著他的手臂,旁邊還有一個人,哦,原來是厲冬雪,她什麼時候剪的頭髮?大半夜的,他們都跑到自己房裡做什麼?啊?難道失火了?
汪有奇一驚,霎時清醒,他坐起來,“怎麼啦?”
“噓——”Alice把食指豎著放嘴上,表情難得嚴肅,“沒空跟你多說,東西我們幫你收拾好了,快點走。”Alice催促著汪有奇穿上外套。
三人在厲冬雪的帶領下,悄悄出了房門。下樓,穿過後院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