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頭戴一頂破舊的壓簷帽,身上的老棉襖也是油漬斑斑。觀其扮相,倒像個躲懶的貧苦力巴兒。偶爾有人朝牆根瞧幾眼,他便懶洋洋的抻抻腰,在身上掏掏,捏出個蝨子隨手掐爆。
閒人見他邋遢,躲還來不及,又怎會去理睬?
那力巴兒又聽了一陣,這才擻了擻衣裳,慢吞吞的去了。
離開了馮宅,那力巴兒專擇著人少的道走。三繞兩繞的,便出了城。
等遠遠的瞧不見城門口了,那力巴兒將臉上油灰一抹,露出了唐猛的面目。
“格老子的!”唐猛狠搔幾下脖子,趕緊將棉襖扒下,“這破衣裳,蝨子還真他孃的多!”
扔了棉襖後,唐猛又轉至僻靜處,將預先藏好的馬匹牽出,跨上鞍背,向南疾馳。
唐猛越馳越偏,一連奔了幾時辰。等天快擦黑了,這才趕到一處人跡罕至的高崗下。那高崗奇峰羅列、怪石嶙峋,僅有一道鼪鼬小徑通往山端。
對這陡峭的險嶺,唐猛倒是諳熟得很,下馬棄鞍後,摸黑就往山上爬。登至半山腰,山勢陡然平緩。沿著蜿蜒的山路,唐猛又斜行一陣,來在山樑埡口間。
埡口上,矗著一座破敗的山神廟。那廟依山而築,不知哪朝哪代所建。殿裡頭塵封蛛結,斷樑上髹漆斑駁。兩扇廟門被蟲噬蟻蛀,早已吱呀欲倒。龕臺上供奉的泥像,也是色褪胎殘,活脫一塊大土疙瘩。
立在破廟前,唐猛“呼溜”一聲,打了個怪聲怪調的指哨。緊接著,廟裡面噔噔噔,竄出個盯梢探坎的小嘍囉。
原來這山神廟,正是天理教的一處暗哨。
見是唐猛,那嘍囉趕緊招呼:“四當家的,您老回來了?”
唐猛“嗯”了一聲,徑直進了廟。
那嘍囉又朝外瞧了瞧,確保再無旁人,這才從龕臺後拉出條木杘,費勁地搖絞起來。
隨著木杘轉動,泥像開始“喀嚓喀嚓”的扭旋。不大點兒工夫,後面便露出個一人高的窄洞。唐猛也不作聲,貓腰便鑽進洞去。
初入洞時,兩壁略嫌狹窄。可再行幾步,便豁然開闊。原來,這破廟鑿通山腹,裡面別有洞天。穴道盡頭,是個偌大的石廳。石廳北向面,橫著塊寬兀斑斕的巖屏。巖屏之後,有暗道曲蜒輻散,隱隱可見簾帳臥榻,顯然另接著寢處。
廳上,本圍著幾個耍錢鬧酒的嘍囉,見唐猛進來,也都撤手離案。
唐猛見狀,不免臉有慍色:“格老子的!你們倒耍得安逸!都他娘把招子放亮點,留神有鷹爪孫趟上山來!”
“放心吧四當家的!外頭不是有皮六守著坎嗎?”一名嘍囉趕緊把骰子遞上,諂道,“您老控兩把鑾,提提興致?”
唐猛有些心動,剛接過骰子,想想又撇回桌上:“算了!等這趟活兒收了,老子再坐莊操盤,通殺你們這幫龜孫!”
眾嘍囉齊聲奉承道:“還是四當家的攢兒亮!”
“少他娘發託賣相!”唐猛哼道,“教主呢?”
嘍囉朝巖屏後一指:“在後邊拖條歇著呢。”
唐猛聞聽,點了點頭,便抬腿腳,朝屏後轉去。
來在寢外,裡頭傳出幾聲輕咳,唐猛道:“教主,我回來了!”
聽得唐猛聲音,查仵作忙道:“快快進來!”
唐猛答應一聲,挑簾入內。
查仵作從床上坐起,急急問道:“怎麼樣?打聽著下落沒?”
“教主,我算是服了!”唐猛一撩大拇指,“真叫您說著了,那幾片前擋,就在姓馮的那兒!”
“這種事,馮慎少不得要摻手,”查仵作還有些不放心,“說前擋在馮家而不在府衙,你親見著沒?”
“順天府有鷹爪孫守著,我哪能混進去瞧?”唐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