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接回了欽宗,那已穩坐龍庭高宗趙構將置於何地?說到這兒,娘娘應該明白了吧?最最不想讓嶽爺爺破金的,正是那趙構老兒啊。那秦檜無非是他的一個棋子、一隻替罪羊!百代之後,唯見秦檜的鑄像跪地受唾,卻不聞真正的禍首趙構遭過半分指責。嘿,那君臣二人的迥然際遇,不正似老太后和奴才嗎?娘娘落井後,不單是皇上恨我入骨,就連朝野內外都罵奴才欺主忤上……奴才死不足惜,但唯恐步了那秦檜後塵,落下個千古罵名啊……”
崔玉貴悲憤難抑,幾度哽噎,面上糊然一片,也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良久,崔玉貴心緒稍稍平復,他擦了擦臉,又接著望魂絮絮:“娘娘,你出事那天的情景,就好像還在奴才眼目前兒……娘娘你也知道,那陣子宮外正鬧二毛子,老太后就把護衛內宮的差事,都交在了奴才身上。奴才領旨後,日夜不敢閒著,萬一有個紕漏,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啊。那會兒奴才安排東、指揮西,忙活得腳打後腦勺,接連幾日,都睡不了一個囫圇覺。除去巡守宮禁,奴才還是內廷回事的頭兒,外邊軍機房的摺子要奏上去,裡頭的話要遞出來,奴才給老太后又當耳朵又當嘴,裡裡外外得跑不知多少遍……那一天,奴才記得很牢,是庚子年的七月二十日,奴才剛請走了膳牌子,卻被老太后叫住。老太后要奴才傳旨,她要在未正時刻召見娘娘你,讓你在頤和軒候駕。當時奴才就犯嘀咕了,按宮裡規矩,去召妃子例來是倆兒人的差事,單獨一人,誰敢私下去領?水再大,也不能漫過船去啊。奴才一琢磨,既然老太后點了頤和軒的名,在那邊掌事的王德環也少不得擔此干係。於是,奴才就約上了王德環,跟她說奉了懿旨,要去請娘娘你。王德環聽說是老太后吩咐,當下也沒多問,跟著奴才便去了東北三所。”
“東北三所,便是所謂的‘冷宮’了。那地方,奴才是頭一回去,就見正門口一直關著,上面還貼了內務府的十字封條。人要進出,得走西側的腰子門。奴才跟王德環進去稟明瞭來意,那裡邊的老太監才把我們領在娘娘你的房前。奴才還記得,娘娘那會兒住在北房最西頭的屋子,屋門從外頭反鎖著,幾扇窗戶也用木板釘死,就留了一扇活的。唉,奴才不問也知道,那扇窗戶,是為了給娘娘遞飯送水的,被關在那裡頭,與坐監何異啊?娘娘是個講究人,不願蓬頭垢面地見我們這些下人,所以奴才和王德環也不催,就等娘娘梳理停當再行宣旨。娘娘出來後,一張清水臉,始終不發一言。頭頂的二把頭摘了絡子,淡青色的綢子袍,腳下沒穿花盆底,只著了雙墨綠緞鞋。接旨謝恩之後,娘娘也沒多說什麼,站起身來便朝頤和軒走,奴才和王德環一瞧,趕緊一前一後地跟在甬道兩邊伺候……”
“等到了頤和軒,老太后早坐在那裡了。當時奴才還納悶兒,那裡空落落的,除了老太后,怎麼連一個隨侍的宮女都沒有?奴才復旨後,娘娘便進前叩頭,道完了吉祥,娘娘又緘口聽訓。半晌,老太后才將下巴一揚,張嘴道:‘洋人快要破城了,外頭亂糟糟的,眼下這局勢,誰也保不齊會怎樣。宮裡頭萬一有人受了汙辱,那就丟盡了皇家的臉面,對不住列祖列宗!我這話的意思,你能明白嗎?’奴才聽老太后話頭不對,在一旁都嚇得打了個激靈,沒承想娘娘你把頭一抬,開口便道:‘我明白,可我不曾給祖宗丟人!’老太后一愣,又道:‘你年輕,容易招惹是非,我們說不定要去避一避,帶著你卻有諸多不便。’娘娘也道:‘老佛爺大可去避,留下皇上坐鎮京師、維持大局!’娘娘啊,就是你這句話戳了老太后心窩子了。老太后一聽,當場就翻了臉,命奴才和王德環把你扔入貞順門那口井下。王德環一見這陣勢,嚇得都傻了,奴才那會兒也害怕,可還沒到糊塗的份兒上,以為老太后正在火頭上,忙跪下求情,還推衍說娘娘的玉體,我們做奴才的不能碰。誰知老太后指著奴才的鼻子便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