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易辰沉吟著點了點頭。
明德寺裡的圓空面對案上放她著的《緣滅》和一封來自宰相府的書信,只是拼命地敲打著木魚,想讓自己紛亂的心緒沉靜下來。但木魚聲已然暴露了她的心緒,顯得雜沓。住持走了進來,雙掌合十,唸了阿彌陀佛道:“欲靜不靜,不如面對。”
圓空停了木魚,睜開了眼睛。
她拿起那封書信,拆閱了,信上說道:相爺病重,盼見圓空師傅一面。
這些年之前,宰相府寄來的書信還會執拗地稱呼她二小姐。而今,他們也終於接受了現實,稱她為圓空師傅。她已然是方外之人,如果真的看破紅塵,又何懼受紅塵所擾呢?
“師傅,我該回去嗎?”圓空問住持。
住持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雖在紅塵之外。卻屢屢掛念紅塵。不如歸去,做個徹底的了斷。相爺病重,你不如見他最後一面。送他最後一程,也算報答了他的生養之恩,從此再無虧欠。”
圓空於是收拾了行囊,回宰相府去。臨行前。將那本《緣滅》也放進了包袱裡。
洛甫年事已高,再加上這些年因為痛失愛女。心情鬱郁,盡然是病來如山倒。
圓空抵達宰相府時,下人們跪了一地,全部哭著喊她:“二小姐……”
圓空心裡不甚悽楚。可是如今她剃光青絲,身穿緇衣,一副尼姑打扮。聽著那“二小姐”的呼喚恍然如夢,雙掌合十對眾人說了“阿彌陀佛”。便由管家領著去正房看望洛甫。
洛甫憔悴的病容已經告訴了圓空他的病到底有多重,他在這世上的日子所剩不多了。
圓空看著父親骨瘦如柴躺於病榻之上,淚水終是沒有控制住簌簌而落。
割斷了青絲,血緣又豈是也隨之割斷的?
她跪在父親床前,聽著父親夢囈中喊著她和洛七騅的名字,心裡是刀割一般地痛楚。為人子女,無論什麼樣的理由辜負親恩,都是不孝至極的。
“爹,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圓空握住父親枯瘦的手,哭道:“不孝女回來了,爹你睜開眼睛看看女兒吧!”
洛甫的眼皮蠕動著,終於睜開了。當看見眼前的尼姑就是昔日裡自己千寵萬愛的女兒時,他立即老淚縱橫。伸出手,顫巍巍地握住圓空的手,啞聲哭道:“這一生,爹做了太多惡事,報應在了你和你姐姐的身上,是爹對不住你,你不要記恨爹……”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莫說面對的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對於洛甫的臨終懺悔,圓空哭成了淚人,反覆說的便是一句:“女兒不孝……”
洛甫於數日後去世。去世前,圓空一直在病榻寸步不離地照顧著。但生老病死,人之常倫,終究無法逆轉。喪禮之後,圓空沒有回明德寺去,而是去洛甫的墓地為父親守陵。
雍王府裡,安宇夢聽聞這個訊息,整個人都恍惚了一下,他有時候在想,洛七尾的悲劇其實不是洛甫造成的,而是他造成的,如果他能放下成見,他能恩怨分明,對洛七尾勇敢愛,那麼洛七尾就不會墮入空門,抱憾終生了。
一日,孩子們聚在安品園,和白雲暖張易辰一起說說笑笑,翰哥兒道:“安先生這幾日好像有心事,為我們授課時總是眉頭緊鎖悶悶不樂的。”
白雲暖和張易辰當然知道安宇夢的心事是什麼,張易辰道:“你去看看他吧!”
白雲暖點頭。
到了書館,見安宇夢一人獨坐窗前,一管毛筆握在手中,兩眼卻是失神地看著窗外,欲下筆卻無從下筆,宣紙上空空如也。
白雲暖輕輕走到他身後,奪了他的毛筆,道:“做這個樣子是想向誰證明你治學勤奮來著?”
安宇夢迴頭見是白雲暖,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卻是一點笑容都扯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