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在外邊溜達。”
爸爸去察看爺爺說的那獸印兒。
其實,爸爸壓根兒不相信那印兒是白耳或野狗留下的。冥冥中他一直有個預感,它應該來的,只要它沒死。自從大漠古城回村,爸爸心中的那根弦一直沒有放鬆過,總覺得有個陰影跟隨著他。這個潛在的不祥的預感時時警告他,每當夜幕降臨,他都不聲不響地院裡院外悄悄巡視一下。他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狡猾的老母狼此刻在哪裡?為啥到現在還不來?它應該來的呀,或許,被獵人打死了?或許,被沙豹野豬擊傷?要不它是不會輕易放棄的。然而,爸爸從未抱過僥倖心理,把兩眼瞪得溜圓等待著。
小龍弟弟的異樣狀態,更引起了爸爸的警覺。
老母狼果然來了,像個幽靈。
這是一個明朗的早晨。村西北的大沙坨子腳下,有一團沙蓬草正慢慢移動。無風無沙,草尖都不搖,可這團沙蓬草卻悄悄貼著地面移挪。緩緩地,小心翼翼地,這團草就靠近了那兩匹在坨根吃草的駱駝。到了這時,身體蜷縮在這棵碩大的沙蓬草下邊的母狼,悄悄走離頭頂的沙蓬草,收腰縮肢,屈腿收尾,又挨近駱駝。它後腿稍瘸,尾巴又短了一節,可兩眼陰冷而警敏,不時閃射兇光,身體依然矯健而兇猛。
兩匹駱駝,一白一褐,此時已跪臥在沙地閉目反芻裝進胃裡的青草。吃了一早晨的嫩草,他們現在正處於最愜意的時刻,根本沒有注意這隻母狼在他們身旁出現。當驚愕地發現時,這條狼又像家狗那樣友好地搖搖尾巴,晃晃頭脖。於是兩駝信以為真,真把它當成家狗,不再去理會它,又微閉上總是流淚的眼睛反芻起來。母狼對他們確實沒有惡意,只是圍著他們轉來轉去,嗅嗅這兒嗅嗅那兒,聞上聞下,然後把嘴仰起來沖天呼吸起來。它似乎在辨認似曾相識的這兩匹駱駝,或者進一步在辨認一種細微的氣味。
然後,母狼久久地注視起東南不遠的村落。
它又頂起那棵迷惑人的沙蓬草,離開駱駝,朝村子潛行而去。不久,它走到了那片小樹林附近。這隻大膽的老母狼丟開頭上的沙蓬草,跑上一座小沙包上,衝村子方向發出一聲威風凜凜的長嗥。
這嗥聲傳得很遠,並傳達著一種資訊。
恰在此時,還沒等它發出第二聲嗥叫,突然“砰”的一聲,從附近的樹毛子裡傳出一聲槍響。子彈從它頭頂上部呼嘯而過。儘管它狡詐,卻沒料到會有獵人早等候在這裡伏擊。它嚇了一跳,急速躥下沙包,夾起尾巴掉過頭向西北大漠方向飛躥而去。
不過,它身後再沒有傳出第二聲槍響。
當然,它那雙機敏的眼睛也剎那間捕捉到了草叢後的槍口,和那雙熟悉的目光以及那熟悉的身影。
那是它的老冤家,老朋友。
隨後從身後傳來一聲高吼:“快滾吧!不許再回來!”
四
當母狼的這一聲嗥叫響起來時,我正在東下屋跟狼孩弟弟一起玩耍。隱隱約約聽到那聲音,小龍身上明顯地抖顫了一下,頓時靜立在原地,木呆呆地諦聽和捕捉起那嗥聲。可是那熟悉而親切的聲音再沒有響起來,代之而起的是一聲震撼心魄的槍響。他的眼神變得迷惘起來。我立刻警覺到什麼,想著法兒去逗他,轉移他的思緒,但他再也沒有高興起來。當媽媽端來他愛吃的肉粥時,他才稍稍恢復正常。可他的耳朵始終沒有放棄諦聽遠處的動靜。
他已經有某種預感。
爸爸回來了,臉色陰沉。他先去上房,跟爺爺商量著什麼,回來又跟媽媽交待幾句,然後撫摸了一下情緒不太穩定的小龍頭脖,說一句:“還得委屈你幾天。”而後又把鐵鏈套在小龍的脖子上。
小龍極不願意,嗚哇叫著扯拉鎖鏈。爸爸硬起心腸不管他。我也取消了返校的打算,留在家裡幾天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