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他已經下了七八次水,眼底充血,右足抽筋,不得不被拖上來休息。少年淚流滿面,哽咽著說:“小姐,沒有關係的……找不到就算了……你真的不能下水了!”他接過旁邊人遞來的披風,給葉臻披上,“……讓別人去找吧。”
真的沒有關係嗎?
葉臻忍不住想要問出口。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即便她現在拼了命,也什麼都挽回不了了……
要怎麼告訴他們,青城山是為報復葉家而來?而青城山也不過是被人利用當槍使!寒軒都不知道自己護送的是葉家人,是她害了他們啊!
她甚至不能再表露出叔伯被害的憤恨,不能夠為寒軒繼續討要一個公道!她不能讓師門、讓寒軒來陪她一起承擔身份暴露帶來的危險!
她無法用更多殺戮來平息他們的怒火——她做不到繼續殺人,用更多的鮮血來祭奠鮮血。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殺人究竟是在討要公道,還是在破壞公道。
這仇要如何算得清楚,又要如何去報?
可悲的是,他們說要報葉家的仇,但葉家何曾殺過他們的親族?那不過是個天底下最荒誕的謊言啊!
她多麼想對所有人吶喊,葉家是冤枉的啊!
可是她說不出話來,只是陷入了深深的痛苦自責裡。她無法原諒自己,她什麼也做不了,甚至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越來越糟!
她裹著披風,眼淚混著江水滴滴答答從溼發上落下,只覺得身上一陣冷一陣熱,不由得瑟縮了起來。
彼時,酒樓裡後來的殺手,都被寒軒馳援的人馬解決乾淨了。逃出生天的客人用平生不曾有的腳力飛快地逃下了山,三三兩兩駐足在岸邊作壁上觀,竊竊私語著。
“……是葉家餘孽?天啊,君七姑娘怎麼會和葉家扯上關係?”
“誰知道呢?哎,我原先聽說這留仙谷的七姑娘生性溫良,誰想百聞不如一見,竟然是如此狠辣的角色!”
“啊呀,混江湖的能有什麼好貨色,聽說她也不住留仙谷的,怕不是被師門厭棄吧……”
“真是的,招惹什麼葉家,差點害死我們。”
“還撈什麼屍首啊……要我說,那種窮兇極惡之徒,就應該死無葬身之地!全餵了魚吃才好呢!”
“啊喲,要是真沉了江,你不嫌方才吃的魚喝的水晦氣?”
議論聲窸窸窣窣地傳了進來,嗡嗡地炸響在腦中,牽動著沉浮了八年的記憶翻湧如滔天巨浪,叫囂著似要將她整個人都吞沒。
葉臻在議論聲與血腥味中漂浮,整個人昏昏沉沉。她呆滯了半晌,忽然嗤笑一聲,從林舒安手裡接過寒光刀,獨身往重新亮起燈火的望川樓走去。
一路臺階上或停或走的人們像是看到什麼恐怖的東西一樣,自覺地給她讓出一條路來,卻又定定地看著她,好像要把她從裡到外看得清楚明白。那些落到她身上的目光有鄙夷有厭棄有幸災樂禍,也有一些惋惜與失望。
葉臻好像全然沒感覺似的。她一級級慢慢地走上臺階,身後嘀嗒下一路的水跡。她不時停步張望,皺起眉頭。眼前錯落有致的美景與剛才的血腥交替出現在眼前,她覺得胃裡翻騰攪動,不由扶住了身旁的欄杆。
魏平站在臺階最高處,背對著望川樓大門,神色複雜地看著她。
葉臻抬起頭來,扯開一個笑:“魏老闆,真是好一齣大戲啊。”
看著那透著譏諷與殺意的笑,魏平目光稍稍波動,只覺得額角有冷汗沁出,說道:“若早知是葉家人,我絕不做這樁生意。”
“是嗎?攪亂了你的生意,還真是抱歉。”
魏平只覺眼前一晃,一把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葉臻湊近道:“我不喜歡兜圈子。說,誰指使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