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鼓,元壽殿內的牛油蠟燭便一盞一盞的點燃,能有四五十根,天授帝一貫簡樸,唯獨這蠟燭每晚卻消耗的厲害,一晚上要消耗約百貫的上等牛油蠟燭。
這裡就要涉及一段宮內宮外不可說的密事了,今上有一隻眼睛是看不見的,自古身體有殘缺的皇子均無法繼承皇位,為何今上能在先帝多個兒子裡脫穎而出?以殘缺之身登上帝位,此乃天授年間絕對不可說,不能提,甚至想都別去想的一件機密之事。
莫說,說了,掉腦袋那是輕的。
燭光閃耀,天授帝不緊不慢的批閱著奏摺,他眼神不好,腦袋的角度便有些偏,有些低,批閱一會兒,要仰臉歇歇,自有身後的內侍會拿著熱乎乎的布巾,幫他敷一下,鬆散,鬆散。
廖北來,靜悄悄的跪在啟元宮的地下,他的頭默默的低垂,樣子恭敬無比,那個在顧府總是露著謙和敦厚笑容,總是胸有成竹的愚耕先生,仿若就是別人。
從二更,廖北來一直跪倒三更,臉上半分的不耐都不敢露出。終於,天授帝批閱完了桌面上所有的奏摺,內侍抬過一個平板,將奏摺仔細的,輕手輕腳的擺放整齊,抬了出去。
天授帝又仰起臉,有內侍手腳利落的為他蓋上布帕,許是完成了最大的工作,天授帝很放鬆的輕輕哼了一聲,然後淡淡的仰坐在那裡道:“恩,說吧。”
廖北來身體輕輕的抖了一下,忙更加端正的回話跪著回話,雖天授帝根本就沒看他。
廖北來彙報的內容很簡單,大多是圍繞著顧巖顧公爺的生活開始的,最近多在那位小妾處休息,會見了幾個舊部,顧府的消費情況,偶爾也說顧巖的長子顧茂德的一些行蹤。
因顧巖有個習慣,他家中用慣了的人,大多都是跟了他二十多年的舊部老奴,廖北來的情報工作彙報的也只是一些粗淺的東西,並沒有太多有價值的情報。
天授帝聽了一會,有些不耐煩的打斷:“恩,知道了。”
廖北來便閉了嘴。
內侍又換了一塊布巾為天授帝敷上,許是累得狠了,天授帝很久沒有說話,直到屋內某一株蠟燭出了一個燈花,天授帝方慢悠悠的問:“他們還是那種老論調”
“是,聚在一起,大多也就是說一些以前的舊事,與先帝如何親厚,救先帝如何驚險之類。”
天授帝伸出手,取下布巾,他臉上依舊帶著那種老表情,刻薄,譏諷,還用他特有的那股子尖酸的語氣道:“朕的這些老臣啊,一天不跟朕邀功,一天不提他們便吃不下飯,睡不好覺,生怕朕虧了他們。哎……說起來,早先跟著先帝的活著的也沒幾個了,由著他們吧,只要他們安安穩穩的,朕……也不會怎麼,顧巖今年有六十六了吧?”
“是,老公爺每日食肉三缽,聲音洪亮。”
“嗯……脾氣還是那般爆,搞得朕的早朝就像個坊市,一天到晚沒事做,就吹毛求疵,這個老東西,是越來越張揚了。”
“是。”
“最近京兆尹上了不少秘折,這京中有時真不像朕的天下,倒是像這幫老臣的天下了,哼……”
“是,顧府……卻也沒有,只是他家四少爺有時候會闖禍,不過是一些年輕人多吃了幾杯,聲音大一些,玩的跳脫了一些而已,倒是尚園子顧家那邊,比平洲巷子這邊卻張揚多了。”
“顧茂懷那老東西就不必提了,隨他,胄子(貴族子弟)教育如今也是大問題,不能放任。樂師府那邊人手依舊是不夠,國子學那邊也有問題……嗯……”天授帝輕輕用手,拍拍案几嘆息了下,當然,有些人,今上是提都不想提的,顯然尚園子還不夠入君耳的資格。
“是,有件事,臣倒是很在意……”
敬帝臉上露出一絲感興趣的樣子,微微坐直了,看著廖北來:“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