頎的侍衛上前跪下道:“請天王起駕。”
這人的聲音聽上去略顯稚嫩,彷彿才十五六歲。王猛有些奇怪,符堅的近待中怎會有如此年幼的?再看符堅的神色,似笑非笑,有些古怪。王猛以為他會問什麼,可他卻只是道:“好,起駕罷!”
他們合乘一輛去了華蓋的馬車,眾待衛步行圍在前後,穿過華陽街,便往橫橋而去。華陽街直通橫橋,大漢盛世之時,橫橋仍是西域商賈入長安的必經之路,因此各市多夾街而立。長安九市,六市道西,四市道東,樓畢重屋,日輸萬緡。當年盛跡數經烽煙已不可考,眼下雖也有街有市,卻是幾番重建而得,位置方圓都大有變動,不過借用古名而已。
只是當他們一入東市,便恍若又回到了數百年前的長安。市中行人如織,熙熙攘攘,兩側商肆擁仄,招牌林立。雖然天已黑透,可門門火熾,戶戶燈明,將爭執交易之人照得纖毫畢現,仿如白晝。一入屠市,馬車就被人流擋住了,再也行不動,符堅與王猛只得下車徒步而行。
待衛們盡力圍成一個不顯眼的圈,將他二人護在中間,可一波波的人潮湧過來,這圈子常有些岌岌可危。轉過一條街,卻是賣瓜果的,黃杏成筐賣得正旺,店前人頭攢動,荔枝龍眼也有不少人問津。糧市上,大小豆,瞿麥,山提,赤小麥,旋麥鋪得到處都是,還有賣枸醬的,打著招牌號稱醯醬千甕的,端的是目不暇接。
王猛忽見有一家正在收蕪菁,見收來的菜已堆得山高,老闆娘尤在不停地與農人交易,便上前問道:“這是蒸乾了做菹菜的麼?能賣出這麼多?”
“咱家在做這生意也不是一天兩天,多少價還沒有數的?別再哆嗦了,再加一匹絹,愛賣就賣,不愛上別人家去!”老闆娘脆生生幾句和人將賣買敲定,方才回過頭來,衝著王猛一笑。這婦人雖說也有三十開外,可火光下乍一看,卻也豐顏韶鬢,頗有幾分姿色。
“一看就知道您是讀書人!”老闆娘目中甚有嘲笑之意,道:“這麼多蕪菁,若是做菜三五年也賣不去的,再說您看這麼老的菜,還怎麼蒸?是剔籽榨油用的!”
王猛聽了不由面上發赧,符堅在一旁哈哈大笑,他這一笑,中氣十足,便引得對面小樓平臺上有人探出頭來。那人執扇掩面,只將嬌顏露了小半,恰如月隱雲端,花斜霧下,引得讓符堅凝神去看,不知不覺就斂了笑聲。這女子見他盯著自已,顯然有些不樂意了,隨手取來什麼東西往下一潑,只見得當空晶亮亮的一片光幕,向著符堅兜頭罩下。他方欲躲避,已是頭面盡溼,鼻中嗅得酒香撲鼻,顯是捱了一杯守夜祈福的水酒。
當下裡連王猛在內,盡數看著符堅的神色,嚇呆住了。只那老闆娘不曉得利害,“卟哧!”一聲,笑得花枝招展。她這一笑,王猛也憋不住笑得喘不過氣來,“今夜……七夕,能得美人……賜酒一盅,天……先生真是何幸之如也!”
聽到這話,符堅方才搖頭苦笑。老闆娘忙從身上取了一條汗巾,給符堅拭著,道:“我家還開了間小館子,幾位都上館子裡坐坐,頭巾我拿去洗了,一會就烘乾給先生送來!”經她這一說,眾人方才發覺緊鄰著隔壁有家朱氏酒館,想來這老闆娘就姓朱了,見她如此熱心,於是也不推辭便進了進去。
進得屋來,見靠左手窗下一道長炕,擺了七八張几案,此時並無旁的客人,還算清靜。右手是櫃檯,有個掌櫃模樣的趴在後頭。老闆娘一進來,就拎了掌櫃起身,“還睡呢?客人上門了,快來招呼!”掌櫃顯是被老婆訓慣了的,慌里慌張地跑過來抹桌子,又問點什麼酒菜。二人落座,待衛們窗下站著。擾過一陣,酒菜上齊,方才能安靜說話。
王猛端杯子呷了一口,輕輕咦了一聲,道:“竟是正經的鄴中鹿尾!”符堅嗅了一下,點頭道:“果然不錯,這幾年戰亂一止,道路立通,貨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