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笛子了,儘管我總把它擦得很亮,儘管我有時會對著掛在牆上的它說幾句誰也聽不明白的話。
一年又一年過去,時光會讓原先清晰的東西變得模糊起來,當年撕心裂肺的痛苦,也漸漸變成偶爾淡淡的心痛了。
但這並非最主要的原因。兩顆門牙的失落,讓我的笛聲再也不能打動別人的心了。
我開著車在雨中穿梭著。
我喜歡我的車,這是同行中最好的一輛;我也喜歡我的工作,因為工作可以讓回憶變得不那麼清晰,不那麼經常,不那麼痛苦。看見別人的微笑,我的微笑也會更多一些。
“我、我只是借住在這裡的,房主不在家。”
第一眼看見她的臉,我就隱約覺得我們見過,我們認識,卻總也想不起她是誰。
我笑著告辭了,我相信她,不僅僅因為我覺得似乎認識她,我相信每一個客人,只有這樣,他們才會相信我。
但我的確似乎在哪裡見過她,儘管我怎麼也想不起她是誰。
雨停了,地上還有些溼滑。
這不是個推銷的好日子,即使悶在家中有閒有錢的主婦們,也不會歡迎滿身水滿腳泥的陌生人闖上門的。
午飯後的我緩緩地走著,並不急於找到我的車,在這個城市裡,雨後的空氣難得地新鮮。
轉過街角,我就一眼看見了她。
她夾著一把傘,手裡拿著個飯盒,看見我,愣了一愣,淺淺地笑了。
我也笑了。
我們的確是見過面的熟人,至少剛剛見過一面。
我舉起右手,打了個招呼:
“您好!”
她笑得更歡了,也想舉手打招呼,卻幾乎把雨傘丟落在泥水裡。
她好像有些窘,卻笑著踮著腳尖,向我碎步奔來。
“小心!”
街角突然轉出一輛汽車,直向她衝來。
“吱~~~~~”
耳邊想起淒厲的剎車聲,可雨後路滑,車輪濺著泥花,兀自向前飛駛不止。
她彷彿被嚇傻了,捧著雨傘和飯盒一步也不能挪動。
車瞬間近了,她的裙角已被車勢裹著風聲捲起。
我猛地躍向她,一齊撞出七、八步,重重彈在街邊的護欄上。
她“啊”地叫了出來,飯盒和雨傘都跌落在地上,飯菜灑了一地。
車終於停了,開車的小夥子臉漲的通紅,張大著嘴,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笑著向他揮了揮手:
“沒事了,走吧,以後開車小心點。”
一陣風吹過,舉起的左臂,衣袖被汽車刮破,在風中散漫地飄著。臂上被擦破的傷口已開始隱隱作痛。
“您、您沒事吧,真對不起……”
我回頭望向她,她的臉色兀自嚇得煞白,頭髮不知什麼時候散開,在風中散漫地飄著,她隨手攏了攏頭髮,關切地望著我的左臂。
“沒什麼,擦破點皮,就是要回去換衣服了。”
我伸出左臂,迎向她,她的臉色忽然變了。
她那雙清澈的眼睛,目不轉瞬地盯著我左腕上,那多年的舊傷痕。
我忽然知道她是誰了,不等她捲起自己的衣袖……
我相信,在我認出他的同時,他也一下認出了我,不等我捲起自己的衣袖。
我不得不承認,當再見到他那張臉時,我已經無法辨認了。我本來以為自己永遠也忘不了這張臉的。
我相信他也同樣認不出我的臉來,時間讓我們變得太多太多,我不再是當年的小女孩,他也不再是當年吹笛的年輕人了。
但我們終於又見面了,終於又認出了對方。
我永遠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