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洛心間一暖,山村野店,人的心思,卻保留了純樸,感激得點頭:“多謝!”
“唉,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出門在外禍事更多……小娘子請節哀吧!”那掌櫃看出煙洛的蒼白,好心的規勸兩句,搖搖頭退了出去。
煙洛引著步子來到桌邊,慢慢端了粗瓷大碗,就著碗沿淺淺抿了幾口半稠的米湯下去。一道熱流順著喉嚨淌進飢餓到麻木的胃中,喚醒了沉沉的味覺。想了想,趕緊的擱了碗。過來小心翼翼的扶了小豐的身子,讓他稍稍半靠著床角。飛快的端了粥回來,拿了勺子,在米粥上面掭開一層釅釅的米湯,試了試溫度,輕巧得送到韓豐的唇齒之間。溫柔的哄道:“豐兒,你張張嘴,喝點粥好不好?”
韓豐只是一徑的閉了眼,毫無反應。溫熱的蒸汽將他的唇色薰上一層薄霧,更加驚心的蒼白。煙洛咬咬牙,重新舀了一勺,遞了過去:“豐兒,就一口,聽話,乖乖的張嘴……”
韓豐到底沒有反應,而且身子也根本就坐不住,突然便脫力的往裡邊滑倒下去,眼看便要撞到了裡面的牆壁。煙洛一急,哪裡還顧得了手中的碗,只是全力伸出了雙手,抱住了小豐的身子。大大一碗熱粥,就這麼翻倒下去,潑了煙洛一腿都是,瓷碗“噹啷”一聲摔到地上,脆脆得響。
煙洛輕哼一聲,咬牙忍住腿上一陣灼燙,只是一點一點地放韓豐躺了下來。瞧著小豐似乎愈加痛苦的神色,心底一陣子恨死自己的蠢笨。
掌櫃正巧在門邊,探了腦袋進來,見到煙洛一身狼狽,忙得推開了門,一疊聲地說:“這怎麼好?小娘子,快去換件衫子。燙壞了吧!”沒容煙洛講話,接了下一句:“外面有人,似乎是來找你的呢!”
如同衝浪的人,被突如其來的一個浪尖打進了深海里面。煙洛大吃一驚,情不自禁的往門邊一望。眼珠子盯到門口,卻又定住了。思索了片刻,似被什麼扎到一般蹦了起來:“道長,怎麼是你?”
木門半敞著,門外的人悠然立著。一把清逸的山羊鬍,略長的高鼻,紅潤微豐的臉頰,半舊的粗布衣裳,也掩不住他一身仙風道骨,清高出世。那副看透世事一無掛礙的神情,和三年之前,幾乎一模一樣。他推門踱了進來,平靜得一掬:“蘇小娘子,久不見了。”
也不知為了什麼,這個境況下,忽見到了僅只幾面之緣的陳摶,卻似他鄉遇到故知,心中油然而生無限的親切,煙洛脫口問道:“道長是來找我的嗎?”
“是也,非也!”那道士點點頭又搖搖頭,引得山羊鬍子在空氣裡悠悠得飄,嘆了口氣:“貧道來得遲了!”卻抬指輕輕一點,指向裡面簡陋的床鋪:“現在,只來得及救他了!”
“豐兒?”煙洛心中登時一喜,幾步上去拉住了陳摶的襟袖往床邊拖,清亮的語調裡繾綣了無限的希冀:“豐兒傷得很重,請道長快來救他!”
“不要著急,蘇小娘子,這裡交給貧道。你且去梳洗一下,換身衣衫!”陳摶緩緩拍拍煙洛緊張的手,傳達著一份篤定的安穩,叫人也隨之鎮定了不少。
煙洛不用低頭,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態——一路的風塵,滿身的血跡,憔悴的容貌,髒汙的襦裙——必定狼狽的不像話了。還欲開口,被陳摶一道溫和卻不容置疑的眼神說服了。只得閉了嘴巴,殷殷切切的瞧了韓豐一眼,轉身對陳摶恭敬的福了一福:“如此這邊有勞道長了,煙洛去去就來。”
飛快地去了旁間,脫下骯髒血汙的衣裳,就著掌櫃送來的一桶溫水迅速的擦淨了身子,兩條腿燙傷的不算很嚴重,但捱了熱水,還是燎燎的火灼般得疼。煙洛顧不了許多,隨便抽了一件裙衫換上,一壁走著,一壁麻利的把一頭散亂的長髮盤成個簡易的髻,騰出一隻手取了嘴上含著的銀色菊花簪子,快快的插緊了。“嘩啦!”再推開了隔壁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