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是件幸運的事情。
雨聲不絕,手中的酒澄明一片,卻是幾分幽幽。他破了規矩,卻將杯中剩下的飲盡了。甘甜的荔枝芬芳,敵不過回襲而來的嗆。她愛花酒滿渚,波中自由;她常烹茶笑談,巧若靈珠;她似纖巧的解語花,也似傲傲的青竹,誠心助他,真意敬他,亦如斯慈悲而自尊。
她是個令人感覺如此真切舒服的女子。何時開始,他竟悄悄撤去了自己的底線,任她緩緩闖入心中來的?從驚喜,到感動,至佩服,贈她摯愛的碧玉簫,為了救她不惜與大哥翻面,最無助的時刻,仍肯去那“閒芳軒”,賭定她的真心以待。這哪裡似他?風流如斯,自在如斯,原以為已修致化境,不為外物所引的他?
娥皇說的極對,過去,他待芸芸優秀的女子,便如欣賞珍貴的玉器,保持距離呵護周到,令她們開懷愜意。那並非情愛,只是慣然的溫柔恬淡。娥皇告訴過他,從嘉,即便灑脫如你,上天亦必安排了一人,叫你從此再參不透世情,念她思她,偏偏心願深藏,寂寞如雪。那時他只是瀟灑的笑,心中著實不以為然。然而如今,才覺察了她的絲絲吸引,卻知曉萬萬不能對她動了心思,取捨之間,竟令人有絲無奈了。
擱了銀盞,鏤花梨木几上的素食卻動也未動,子槐上來默默與他斟滿,有些詫異的望他。他知曉,這已是今日的第五杯了,他的酒量平平,只是這些年來,卻從未飲至酣醉。醉了,便無法保持心地清明,便無法冷靜的分析身處的環境,他不想。今日,他卻破例了,銀鳥桂枝於掌中微涼,心思於酒影裡晃漾,他帶了醉意,一徑淺淺淺淺的笑,俊美的面龐令人窒息,窒息中卻是隱約的憂傷。
終究未有再飲,兀自取了白瓷描花盞,啜了一口“相思殤”,微苦而清涼,倒似自己的心思。
他垂眸嘆息:“清,相思未轉,便已成殤了麼?”
~~~~~~~~~~~~~~~~~~~~~~~~~~~~~~~~~~夜光生春~~~~~~~~~~~~~~~~~~~~~~~~~~~~~~~~~~~~~
判逐幽蘭共頹化,此生無分了相思。
五月。夜初,“隱”之總舵,月明。
夜光梅花杯,一觴生春,波紋依依,酒香冉冉氤氳。
他著了玄衣,墨玉腰封,袖口與襟尾是潺潺的冰絲紋路,不馴的發隨意一紮,搭了一身,與黑緞光澤一般,月華下與那玄衣幾乎和二為一。那張面孔卻如夜之天使,一對深瞳謎一般的誘引,於幽月下蠱惑萬分。他不耐坐著,斜倚了梨木窗欞,眯了眼去睨那銀嬋。
伸手取了隱隱泛光的杯,懶洋洋的先飲了一口,酒極夠勁,刺得舌都一刻發麻。他頓了一下,笑了,揚了杯將那酒一口飲下。辣麼,他偏要。他的酒量極好,隨他如何放肆,都從未醉過。料不到,這辛辣的刺激到了最終,竟生出一種極溫存的醇香,是他習慣的感覺,有些似她。
他本是個隨意的人。對自己的性命尚一無所謂,對於別人的,又何談半點的尊重?殺人,本不是他職業的所有,然而人殺得多了,對於生命這件東西,便不怎樣看中了。生或死,無非是腦袋留在脖上,與腦袋被迫搬家的區別罷了。就是她,傻氣得很,為了一個死去的丫環哭得驚天動地的,為了活著半殘的人又兇悍的似只小獸,叫他對她,從一時好奇,變作了饒有興趣。他想知道,這女子,還有多少新奇。
再舀了一杯生春,送到嘴邊一點一點地慢品。細細密密的香氣,麻麻熱熱的觸感。胸口的舊傷鼓湧——那是意外中的意外,反成全了日後與她的朝夕相處。她竟是個有情有義的女子,簡單的講,代表著常惹麻煩,時有意外。這些,俱是他邏輯之外的。她與他針鋒相對,犀利得緊,可如若他擺出一點真假的傷懷,她便會敗下陣去。終究,她仍舊是爛好心的時候居多,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