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頓時哭了起來:&ldo;學軍也這麼大了麼,俺都不認識。&rdo;
趙建國帶去的點心,糖塊兒被母親又帶回了一半多,據他說,糖塊子老太太是數著給的,江米條也是,回來晚是因為,老太太非要抱著那隻奶羊來城裡,那隻奶羊是奶奶的老伴兒,自打爺爺去了後,奶奶就一直抱羊羔養,養大了,養老了,捨不得吃,養死了,挖坑埋了,再養一隻。
一家人歡歡喜喜的迎著奶奶進屋,老太太看了一圈兒子的住處,見到屋子裡打掃的乾乾淨淨,又看到自己的床是新的,鋪蓋是新的,頓時有些不願意了,她扭頭對媳婦兒就開始嘮叨:&ldo;我老家有鋪蓋。&rdo;早就料到的高橘子只是笑笑:&ldo;媽,你兒惦記你,想給你弄新的。&rdo;大家扶著老太太去了廚房,高橘子把包子上了桌,老太太又是一句:&ldo;我不吃白膜,我吃玉米麵就成。&rdo;高橘子連忙勸:&ldo;媽,就這一頓。&rdo;老太太很生氣立刻說:&ldo;建國賺錢不容易麼。&rdo;高橘子連忙說:&ldo;媽,這是我賺的錢。&rdo;老太太坦然了,坐下喝豆腐湯,吃包子。
一頓飯的功夫,高橘子做好媳婦的熱情就要被打擊掉,趙建國是個笨蛋,硬是急了一頭汗,趙學軍放下碗,連忙露出笑對奶奶說:&ldo;奶奶,我媽知道你來,可高興了。大早上起來就給你去買新床了。&rdo;
老太太沒表態的喝了幾口豆腐湯,看看自己兒子,嘀咕:&ldo;成家過日月麼,下頓不吃了麼,不會過。&rdo;
一家人停下筷子,看老太太,老太太吃了半個包子,很生氣的加了句:&ldo;地主家都不敢大籠屜蒸白饃。&rdo;
趙建國哀求著看著妻子,高橘子低頭默默吃東西。耳朵邊都是老太太嘀嘀咕咕的嘮叨。
&ldo;你爹死前,就想吃白饃,你哥哥跑了三十里,都沒換來。誰家敢有白麵了麼!解放前,村上永永家,辦喜事,才給粗糧饃,人家有十五畝富田,一畝打咱家三畝地的糧食。人家都不敢做白饃。你哥哥去上學,吃不飽,餓得他吃槐花,要餓死了,偷了公社食堂半個窩頭,你爹為這半個窩頭,給人家扛了三天大石頭麼……&rdo;
高橘子硬生生一口惡氣憋在肚子裡,她站起來去了裡屋,接著,趙建國跟過去,兄弟三個相互看看,悄悄走到父母房間外悄悄從門縫裡向裡看。屋子裡,高橘子正在掉眼淚,她不敢大聲吵,也不搭理陪著笑臉的趙建國,她只是取出家裡相簿內趙建國的照片,一張,一張的撕掉腦袋洩憤。
有關於撕相片,那是老趙家名產,文斗的一種,高橘子撒氣的特殊方法。趙建國不吭氣,隨媳婦撕,高橘子撕完,抹抹眼淚,回去繼續陪著笑臉跟婆婆一起吃飯,等她回到廚房,半籠屜包子卻奇蹟一般的不見了。
趙學軍對於母親與婆婆的大戰毫無辦法,要知道,自古,婆媳關係,那都是大學問。他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晚上了,積極的給奶奶打洗腳水燙腳,說:&ldo;奶奶,我媽叫我給你打洗腳水燙腳。&rdo;
又比如奶奶年紀大了,便不下來,他給泡了蜂蜜水說:&ldo;奶奶,我媽說,喝著個通便。&rdo;
活了七十多歲的奶奶,一副並不領情的樣子,對媳婦並無好顏色。趙學軍理解,老太太這也不是不知好。她只是窮慣了,難了一輩子,兒子家的生活,對她來說,那是精米細面,大床暖被,老太太覺得自己受不住。她覺得自己命裡不該有這個福氣,又覺得兒媳婦不會成事,不知道存錢。
那一夜,趙家靜悄悄的,父母無聲無息的繼續生氣,兄弟三坐在家裡的房頂那是哀聲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