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仍舊帶著笑意:“姐姐不知道麼?吳偉業的確是張溥的入室弟子,可他的蒙師卻是李明睿。李明睿尚未釋褐時,曾在太倉故兵部尚書王在晉府中坐館,與吳偉業之父吳琨相交莫逆。正是那時候收下了十二歲的吳偉業為弟子。”
“吳偉業釋褐之前,正是李明睿帶著他的文章在京師宣揚,頗得美譽,師徒之情至今尤深。”影月笑了笑:“姐姐你說,若是吳偉業去求李明睿,李明睿是否會為錢謙益網開一面?”
陸素瑤聽得一頭冷汗,原來官場上要一個人死,竟然思慮得如此隱秘!
“他們做得如此周到。卻沒想過換個人出任大理寺卿可能更利於錢謙益呢。”陸素瑤道。
“不可能。”影月笑道:“蔣閣老、李明睿、吳偉業,是三個不同的案子。不辨明清楚是不可能立刻派人接手的。”
“他這裡還有個漏洞……”陸素瑤話說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這個漏洞就在她這裡。
如果皇太子殿下不管不顧任命李明睿出任大理寺卿,那此番圍堵就白費心機了。這個時候就需要拉攏“小通政”陸素瑤,由她對呈遞的啟本、文書加以篩選,只要皇太子一時想不起來李明睿這個人,待塵埃落地,也就無所謂誰做大理寺卿了。
“這三方部署走的是聖上那條線。他們知道李明睿簡在帝心。故而既要拖延李明睿執掌大理寺,又不敢擺明車馬彈劾李明睿。也或是跟李明睿另有根源,不願壞了他的前程。我想,多半也有人會來堵住殿下這邊。”影月道。
“我只知道做好本分事。”陸素瑤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影月,暗指她不守本分。
影月這般七竅玲瓏心怎麼聽不出來?
她卻當做不是說她。繼續道:“這夥人還有後手,便是這堆要整頓江南士風的物議。就算錢謙益大難不死,逃過此劫,殿下也肯定要整頓江南,清除左良玉的內應,而士風頹廢正是個好藉口。一旦殿下受此暗示,錢謙益登時又立在風口浪尖上了。”
錢謙益按照娶正妻的規制娶了一個妓女,成婚當日就被當地憤怒的百姓扔了許多磚石瓦礫。這事從小裡說是傷風敗俗,往大里說是“以妾為妻”的變形,已經觸犯了《大明律》,可以剝奪功名,杖一百。
這招後手也是足以致人死地的,因為笞杖之刑太難界定效果,有的人挨一百下起身就能走,有的人打兩下就斷氣了。
陸素瑤瞭解了自己在這場政爭中的位置之後,反倒坦然了許多。雖然不知道背後推手是誰,但想想錢謙益的身份就可以猜到,多半是溫體仁的殘黨。雖然官場上說“人走茶涼”,但親族之間報仇可不在此列。
——這些人好生小氣,要我幫忙出手,卻連點好處都不露出來,比內宮中還不懂規矩麼?
陸素瑤想想好笑,鬱結多日的困惑終於解開了,甚至忍不住跟自己開了個玩笑。
“姐姐打算如何處置呢?”影月問道。
陸素瑤看了影月一眼,道:“你我只要忠心辦好皇太子殿下的差事就行了,別的還是少參與。”
——此人心思太活,話也太多,還是不能信任。
陸素瑤暗暗給影月打上了標籤。
“誠然如此。”影月垂頭退後。笑道:“不過同為女官,卑職卻不得不告知姐姐:這些人是欲與姐姐結盟。姐姐對他們的態度,可是會影響所有女官的。”
“何出此言?”
“姐姐,抨擊殿下以女寺亂國的不正是江南士林麼?”影月道:“人家找上姐姐,也是因為姐姐實乃女官之首啊。”
“胡說!姚桃是戶部堂上官,尚且不敢說是女官之首。我左右不過一個傳聲筒罷了。”陸素瑤不肯承認。
“姐姐妄自菲薄了。”影月收斂笑容:“通政使位在九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