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將之歸於愚忠實在過於武斷,更重要的是一種潛意識慣性。一旦要某些人不再忠於一個精神寄託,恐怕比殺了他們更為恐怖。
“新近送來的塘報,”崇禎轉向朱慈烺笑道,“孫傳庭聯絡河南總兵陳永福,自帶十萬秦兵,已於初十日收復洛陽!”
洛陽乃古都名勝之地,華夏文氣薈萃之所在。憑藉餚山與澠池的險阻。能夠扼住秦川隴山要衝,為河北壁壘,可說是四方必爭之地。中國若是平安無事,洛陽必然興盛繁榮,一旦發生變亂,洛陽必將首先遭受兵災。故而宋人李格非有言說:“洛陽之盛衰。天下治亂之候也。”如今收復洛陽,並非是為福王收復了家產,而是預示著天下太平在即,中國安定有望。
更何況武昌洛陽這樣的通衢大邑淪入賊手,實在是朝廷恥辱。如今孫傳庭收復了洛陽,也算是將朝廷的恥辱洗掉了一半。
朱慈烺聞言卻沒有什麼欣喜的感覺。他知道若是孫傳庭在洛陽站穩了腳,乃至能夠南下攻克襄陽、漢陽、武昌……那在原時空中就只有崇禎中興,不會是甲申天變了。
“賊聞臣名皆潰。臣誓清楚豫,不以一賊遺君父憂!”
崇禎拿著孫傳庭的奏疏。大聲讀道,尤其喜歡這一句。他雙手微顫,以一副近乎夢囈般的口吻叫嚷道:“賊滅亡在旦夕!”
儘管皇帝如此欣然,下面的大臣卻少有共鳴。他們只是垂首而坐,並不參與這歡慶的場面,讓皇帝陛下像是在表演一出獨角戲。
朱慈烺面對自己的生身之父,實在心有不忍,故作笑容問道:“不知秦督有何彪炳武勳。竟然讓闖賊畏之如虎?”
崇禎正在興頭上,也沒在意太子這句話沒有敬語。乃是垂詢群臣,並非問他的。他搶先答道:“這孫傳庭也是有本事的。當年擒住闖賊高迎祥的便是他。那時李賊不過是高賊手下小卒,想來是因此積下的餘威。”
高迎祥被孫傳庭俘殺時,李自成的確是在高闖王麾下。不過那時李自成已經自領一營,獨當一面,乃是赫赫有名的“闖將”。絕非小卒。倒不是崇禎故意貶損李自成,而是他確實只知道李自成出自高迎祥營中,卻不知道當時李自成的地位如何。
朱慈烺聞言不由感嘆:打了這麼多年仗,父皇被一干半吊子文官糊弄,竟然連對手的底細都沒摸清楚。
“那柿原之役是誰與誰打的?”朱慈烺明知故問道。
崇禎卻沒有聽出這話的弦外之音。頗有些不滿道:“太子還當耐心研讀兵書戰報,去年的事便忘了麼?”
朱慈烺沒想到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地位還不夠高,不免一噎,這些天在宮外找回的傲骨登時發作,沉聲進言道:“父皇陛下,當日秦督冢頭之敗,喪師以千計,將校死者七十八人,後斬首總兵蕭慎鼎。總兵左勷乃宿將左光先之後,幸得身免。兒臣記得此役,難道李自成就獨獨記不得麼?”
這回輪到崇禎被噎到了,蒼白的臉上變得越發慘白。
冢頭之敗實在是孫傳庭一生中難得的敗仗。那時他剛從監獄中起復,就任陝西三邊總督,手中只有新兵,尚缺操練。然而開封被圍,崇禎皇帝心急火燎地派出巡按御史蘇京監軍,催促孫傳庭出關。
十五年九月,孫傳庭頂不住皇帝的嚴厲聖旨,加上自己之前剛犯下一個大錯,心中發虛,只得倉促出兵。說起來那個的錯誤若是他首犯,倒也不算什麼,偏偏前面有個袁崇煥已經犯過了,輪到他時性質就格外惡劣。
那時孫傳庭剛從獄中出來,並不知道官賊之勢已經發生逆轉,在皇帝召對時,信心滿滿道:只需五千精兵就能平賊。等他到了陝西,知道了實情,算來算去沒有兩萬精兵是不可能完成任務的,只能厚著臉皮向皇帝請加餉。
崇禎皇帝之前被袁崇煥的“五年平遼”打擊得極重,看誰都像是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