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天下還沒到非亡不可的地步,崇禎四年、十一年、十五年,都有徹底消弭民亂的機會。然而究其原因,一者是崇禎的搖擺不定,再者就是能臣良將紛紛折戟,庸碌之人竊據高位。
這些年來,每每聽到那些歷史上著名的人物喪生,都讓朱慈烺心驚膽顫。等到了去年,松山大敗的訊息傳來,大明與建奴的實力對比徹底顛倒,讓他心中麻木,尋思著最後逃亡的機會。
只要能逃出紫禁城,逃出京師,他就能去南京重整江山……只要大明的法統不斷,南明內訌的慘劇起碼不會接連爆發。若是南京守不住,還可以去四川、雲南、海南島或者大員。以南明那幫昏君都能撐四十年,對於自己而言,光復大明只是時間問題。
然而,一切的基礎在於:逃出去。
在朱慈烺又一次在腦海中推演光復計劃的時候,大隊儀仗已經穿過了乾清門,進入了內宮。這個被無數人嚮往的地方,其實並沒有三千佳麗,也罕見鼓瑟吹笙。
只有壓抑和束縛。
作為一個有著成年人靈魂的青少年,這種壓抑讓他自詡堅韌的神經著實受到了考驗。
“皇后娘娘傳太子覲見。”內侍高聲誦傳道。
此時,朱慈烺剛剛在坤寧宮門口站定。
有時候皇宮就像是個魔法世界,有許多看不見的小精靈將所有的事都做完了。
朱慈烺振了振大紅常服,往坤寧宮正堂大步走去。
周後身穿淡素比甲,坐在正堂正椅,在看到兒子的剎那,眼角上原本看不見的魚尾紋淺淺地浮了出來。
“春哥兒來了。”周後微微側身,纖細的手落在座椅的扶手上。她的手指細白光潔,因為親自紡紗織布,所以沒有留指甲的習慣,看起來乾淨利索。
“長子慈烺問母后殿下坤安。”朱慈烺長揖作禮,見母后抬手,便順勢站直。
一本正經地做完這些無所謂的虛套,便可以一臉無所謂地說些正經事了。
第二章 日日長看提眾門(二)
宮女搬來了繡墩,放在皇后下首。
朱慈烺穩穩地坐了上去,等母后開口詢問。在這個深宮中生活了十五年之後,所有的禮儀規範已成了條件反射。
他聽說外面早已經禮崩樂壞,內衣外穿、男穿女衣,但天家乃億兆百姓的表率,在外廷有文官盯著,在內廷也有老宮人、婆婆媽子盯著。別說自己只是個尚未成年的太子,就算是皇帝陛下,若是有些違禮的舉止,也會被毫不留情地指摘出來。
說起來這些宮人閹宦都是天家的奴僕,但是在這個大內,他們早就成了獨立的群落,只是需要藉助皇權這顆大樹汲取養分罷了。
而且太祖皇帝當初定下的規矩:后妃一律從小戶人家中選入。
這樣防止了大明重蹈漢朝外戚專權的可能性,但也導致了大明皇家成為一個非貴族的貴族領袖,以至於歷代皇帝要麼叛逆得無法溝通,要麼就順從得如同羊羔。
不過朱慈烺沒有資格抱怨這點。正是因為后妃帝王都有小家情節,所以大明皇帝中不乏痴情之人,天家氣氛也讓人不至於窒息。更不可能發生九龍奪嫡之類的家庭倫理慘劇……或許這也是大明宮廷劇不能取代辮子戲的原因,實在是缺乏宮鬥素材。
“今天春哥來得倒早。”周後憐愛地看著兒子,見兒子臉上掛著一團潮紅,轉首道:“將甜食房送來的冰鎮飲子取些來。”
朱慈烺倒也的確覺得喉嚨發燥,清了清喉嚨,道:“鞏永固在文華殿奏對,說的是京師大疫,兒臣聽得心裡不忍,便早些出來了。”
“我兒日後會是個仁君。”周後欣慰道,見宮女端了冷飲過來,連忙道:“快先吃些,喉嚨都啞了。”
朱慈烺端過瓷碗,手中一涼。瓷碗外滿密密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