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天性,母子天性麼,看來先君夫人和主公之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疙瘩。”
公子呂放下陶缶,慢慢站起身來,輕輕撣著身上的草梗。
他的手忽地凝住:在這一片令人感動的氣氛中,在駋車啟動的剎那,武姜夫人微笑著俯下身來,對鄭伯耳語了幾句。
駋車很快轔轔地開走,帶著滿車醴酒的溫暖,和武姜夫人洋溢的微笑。
“先君夫人為共叔要求些什麼?”
回公宮的路上,戎輅鏗鏗,車上只有兩個人,坐車的鄭伯,御車的公子呂。
“制邑。母夫人說:‘舉國都在頌揚你弟弟的武藝人德,你做哥哥的,做國君的,就單單聽不見麼?”
“不可!”饒是公子呂素來鎮定沉穩,一聽之下卻也是一凜,手中韁繩一顫,車子猛地顛了顛:“制邑是東虢故都,地勢險要,田賦充足,遺民未服,不宜……”
鄭伯把右手放在公子呂肩上,輕輕一笑:
“子封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麼?不過全鄭國都知道我弟弟是個大孝子,我這個做國君的,做哥哥的,能不孝麼?”
公子呂沒有問,他等著主公自己說下去。
不過主公並沒有說下去,只是抬起臉,凝望著薄暮新月,和佇列裡熊熊燃起的柴燎:
“可是母夫人連我特意為她老人家安排的享宴都不肯賞光,我便想跪觴薦鮮,也不可得呢,唉!”
武姜夫人宮室的前院裡,篝火、松明,交相輝映,連天邊新月,都顯得有些黯淡了。
宮婢,寺人,栲栳圈圍作幾團,都穿著申國野人的交襟便裝,一面狂嚼歡飲,一面不羈地說笑著。正中的篝火邊,武姜夫人一身尋常申國婦人裝束,滿面春風地看著身側同樣申人打扮的共叔。
共叔一隻手扶著母親後背,一隻手小心翼翼,把一條烤好的魚遞到母親嘴邊:
“貼餅子鹹魚,娘,快嚐嚐,像不像外婆家的味道?”
武姜夫人魚未沾唇,臉上已浮出滿意的神色:
“有兒這份孝心,像不像的,娘已經心滿意足了。唉,寤生那個渾小子,只知道享宴、車馬,做這些風光給卿大夫們看,半點也不知道孃的心意!”
“兄長是國君,自然不能像我這個閒人一般……”
“國君,哼,國君!你爹爹便是無計較,當初我三番五次跟他講,寤生不祥,不宜為君,讓他立你為世子,可你爹爹總說什麼‘廢長立幼,非禮必亂’,要不然,哼,要不然……”
“娘,過去的事,提來作甚。”
共叔的聲音依舊平靜,可手裡正烤著的一條魚,向火的一面,卻已被炙得焦糊了。
“稟君夫人。”一個寺人尖銳的聲音在院外響起。
“是寺昭麼?快給我滾進來!”武姜夫人霍地站起:“兒啊,為娘為你向寤生討要制邑作你的采邑,他若不答應,娘明兒個一早便去朝堂,唾他一頭一臉的唾沫!”
寺昭是申人,當初作為陪嫁,和武姜一起來到鄭城的,他疾趨而入,俯身拜倒:
“主公遣使拜上母夫人:‘制邑民風刁悍,田賦無多,不足以處寡人愛地,願以京城易之’。”
武薑母子對面而視,都是又驚又喜:京城制度規模,與鄭城幾無二致,前不久剛剛由高渠彌督造落成。
“這個寤生,有時倒也識趣……”
“不過主公尚有求於母夫人、共叔……”
“就知道這小子沒那麼大方,”武姜夫人沒好氣道:“說,倒是求些什麼!”
“主公言道:‘共叔車右有中士曰暇叔盈,寡人不揣冒昧,願從弟求之。”
武姜沉吟著,扭臉望向共叔。
共叔揚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