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亮一行數人策馬疾馳,由潼關直入京師,灞橋兩側的柳樹已經綠意蔥蔥,站在橋上眺望雨幕之中的長安,頗有一些闊別已久、物是人非的感懷。 去歲春日數十萬大軍由此開拔,一路向東,聲勢滔滔誓要開創千古未有之豐功偉業,時隔一年再回此地,面前迎接他們的卻是一座在戰火之中幾乎打成廢墟的長安城…… 一路抵達春明門外,張亮取出李積的將令印符遞給守城校尉:“吾乃鄖國公張亮,奉英國公之命入城趕赴巴陵公主弔唁,汝等速速通知長官,開城放行。” 校尉驗看了印符,雙手交還,不敢怠慢:“還請鄖國公稍等,末將去去便會。” 如今李積引數十萬大軍屯駐潼關,對長安虎視眈眈,一旦傾巢而來便是山崩地裂之勢,關隴上下為此驚懼不已,面對奉李積之命入城的鄖國公張亮,誰敢輕忽慢待? 那校尉反身跑上城樓,未幾一員偏將快步自城樓上下來,到了張亮馬前,單膝跪地,執禮甚恭:“末將春明門守備尉遲崗,見過鄖國公!” 張亮眉毛一挑:“尉遲?” 那校尉頓了一下,回道:“末將與鄂國公同族,但只是偏房遠支。” “鮮卑尉遲”乃是北魏大族,族中傑出之士不少,自北魏、北齊、北周乃至於前隋之時都是軍方驍將,實力強橫,算是關隴門閥的一部分。只不過自尉遲敬德的祖父開始,尉遲家與關隴門閥漸行漸遠,時至今日雖然掛著一個“關隴門閥”的名頭,實則早已分道揚鑣,尉遲敬德的功業地位全憑一身無力打拼,與關隴門閥扯不上關係。 如果其族中子弟在叛軍麾下擔任春明門此等要地之守備將領,那可就意味難明瞭…… 不過這校尉顯然是個靈性的,聽聞張亮詢問,立即明白其中關鍵,出言予以澄清。 當然,舉凡“尉遲”之姓,大多同氣連枝,其中是否相互牽扯誰也說不清。當然,大唐藉助關隴之力而建,李唐皇族本身便是關隴的一份子,帝國上上下下方方面面,其實很難與關隴徹底撇清關係…… 城門開啟,張亮一行人策騎而入,直奔巴陵公主府。 張亮此行代表的乃是李積,自然不能直接前往延壽坊會晤長孫無忌,李積既不願關隴認為他站隊東宮,反之,亦不願東宮認為他與關隴眉來眼去——你們打你們的,我就看看,不插手……這便是李積的立場。 同時,春明門守門校尉尉遲崗將張亮入城的訊息快馬飛報延壽坊的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聞訊沉吟片刻,將宇文節叫進來,吩咐道:“備車,送吾去明福寺。” 大唐雖然尊奉道家為國教,但前隋以來興建頗多寺廟,幾乎遍及各處裡坊,巴陵公主府便曾是明福寺的一部分,入唐之後賜給巴陵公主建府,與寺院毗鄰,風景優美。 宇文節自然明白長孫無忌的意思:“喏!稍後卑職前往公主府弔唁。” 長孫無忌滿意頷首。 未幾,一輛馬車自延壽坊而出,前往明福寺,宇文節則帶著幾個家兵策騎趕往巴陵公主府。 …… 張亮自春明門入城,舉目四顧,街道之上來來往往皆是關隴兵卒,裡坊交接之處、街道寬敞之地更是佈滿軍營,吵雜混亂,屎尿橫流,曾經繁華錦繡的長安城如今早已落得破敗骯髒。 所幸關隴門閥對於入城兵卒的約束還算嚴格,並未有軍隊進駐裡坊之事發生,尋常百姓雖然被圈禁在裡坊之內,最起碼的安全倒是無虞。 但張亮知道,隨著金光門外那一把大火將關隴囤積的糧秣燒個精光,缺糧的情況將會在關隴軍隊之中蔓延。此等情況若是一直持續下去,遲早軍心不穩、紀律渙散,餓極了的兵卒闖入裡坊搶奪糧食之事肯定回發生。 到那個時候,諾大的長安城,數十萬居民,將會徹底陷入水深火熱之中,這座天下第一雄偉的都城,亦將徹底毀於戰火兵災,無可挽回…… 雖然張亮從來不曾認為自己是那等“憂國憂民”“心懷社稷”的賢良之臣,但此刻目睹長安城之現狀,依舊感到心情沉重。被關隴掌控的地區已然如此,與東宮反覆爭奪的皇城又是一副如何狀況,可想而知…… 隋末唐初之時天下混戰、百業凋敝、民不聊生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