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根、癩子、栓柱他們現在都怎麼樣了?”
龜腰老漢答:“哎呀,鄉下的娃子能怎麼樣啊?還不是識兩個字夠用了就回家種田,娶媳婦生孩子。像癩子,別看他癩,一肚子都是籽,光兒子就生了仨,生得起可養不起。現在種田不划算了,連化肥錢都掙不回來,為了養家,他們幾個都到外面打工的打工、做生意的做生意去了,鎮上就剩下3860部隊了。”
“3860部隊?”張汶不解。
龜腰老漢指著眼前這些人:“喏,除了三八婦女就是我們這些六十歲以上的老瓜瓤子啦。”
“你們都還記得我爸我媽嗎?”張汶聲音有些發坐位。
癟嘴老太搶先說:“記得記得,他們兩個可是積德行善的人哪!現在鎮上二十來歲的孩子有幾個不是你媽接生的?有幾個沒讓你爸瞧過病?按說你爸是個好大夫,手藝好,待人也好,當年要不是你爸把我胸口窩的瘤子拿嘍,我這把老骨頭早就不知讓野狗叼哪去了。咳,可惜啊,就是有點撮不住泡,蹲了大獄!你媽就更可憐了,年紀輕輕地就守活寡,後來也不知中了哪門子邪,跟誰不成啊,怎麼就……”身邊有人碰她,她忙改口:“……咳,早早就……”說著拉起褂襟擦起眼淚。
張汶滿懷期待地問:“後來我爸回來過嗎?”
“好像?好像聽說回來過。”大家說不準。
癟嘴老太蒲扇一拍:“連大夫回沒回來過,富根他爸清楚,他一直在公社裡做事,該知道。”她轉臉喊:“富根爸、富根爸……咦,剛才還在的嘛。哦,富根這孩子的命不也是你爸媽給的嘛。孩子那年餓急了上山摘野果子吃,中了毒,全身青紫青紫的,都扔停屍房了,你爸媽從村裡巡診回來,一聽這事,比自己孩子出事還急,撒腿就往停屍房跑,愣是把孩子從閻王爺那裡搶了回來啊……”
“吱——”
一扇早已朽爛的木門被推開,許海冰跟著張汶進了鎮醫院僻靜處一間廢棄的房子裡。
他忍著刺鼻的黴味,看著結滿蜘蛛網的斑駁牆壁和破爛不堪的木床草蓆,問:“這是什麼地方?”
“停屍房。”張汶輕聲地答。
許海冰毛骨悚然,下意識地一步跨將出來:“來這地方幹嗎?!”
“我小時候捉迷藏就好藏在這裡,誰也找不到。”張汶語氣裡帶著調皮。
出了鎮醫院,便是溪頭鎮的幽幽古街。
許海冰腳走在光溜溼滑、高低不平的青石板路上,眼看著兩邊鱗次櫛比、錯落有致的兩層古式木結構鋪面房,耳聽著不時飄來的幽怨而又悠揚的笛聲簫音,再不斷與包著頭帕、戴著銀飾、揹著竹簍的趕集人群打著照面,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時空?隨口打趣道:“早知穿長袍馬褂、戴著瓜皮帽來了。”
張汶沒搭話,她左摸摸布攤上成匹的蠟染花布,右瞧瞧塵苔斑駁、繩痕累累的老井,流連忘返,完全沉浸在尋找兒時記憶的興奮之中,原來黯然陰鬱的眼眸此時熠熠放光。
許海冰無意間向後轉臉,發現一個佝僂的身影慌忙躲閃到一個推獨輪車人的身後,形跡可疑。
他繼續跟著張汶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學著黃毛的樣,彎腰裝著繫鞋帶,眼睛從襠間向後察看——
那佝僂的身影果然收住腳步,再次側身躲閃。
許海冰確定被跟蹤了,直起腰,迅速不動聲色地將正在一軒敞的作坊門口看打年糕的張汶拽進旁邊的巷口。
48(2)
那個佝僂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跟上來,伸頭張瞄丟失的目標。此人正是剛才在鎮口悄然離去的那個戴著老式眼鏡的瓜條臉老頭。
他剛靠近巷口,就被許海冰伸手一把揪了進去。
“你是什麼人?跟著我們想幹嗎?”許海冰厲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