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是隨了他母親崔貴妃。
蕭偃思緒一轉,想到他母親的死態,黑鴉鴉的翦羽一撲,突然噗呲笑出聲來。
懸在劍尖的露珠應聲墜地,“嘀嗒”碎開。
洞內餘下人等俱是緘默不敢言,男子時發時止的笑音就顯得格外刺耳。
刺得蕭傳額角青筋一跳,全然忍耐不得,一力揚劍,欲要斬下他的頭顱——來日掛在高牆,供人蔑視嗤笑。
恰時,遠遠一陣鷓鴣哨聲傳入崖洞,他劍風凝滯,憶起漫山遍野焦頭爛額、不得章法的大臣將士,決意暫時收斂殺意。
同這位陛下好生頑笑一番,爾後起鍋烹水,慢慢將刀山劍樹、斧鉞湯鑊依次試過。
即便盡試不得,把人抽筋剝皮折磨至死,也比一劍斷送令人覺得快意。
蕭傳轉回劍鋒,扯唇,涼涼笑問:“你可知曉我是何人?”
蕭偃聞言,止住笑,作認認真真凝睇狀,直將對面人看的發毛,方才彎起狐狸眼,溫聲答:“自然知曉。”
崖洞上方枯葉枝丫敲擊,合著溼濡的水露,悶悶作響,青年的聲音愈來愈低,一種古怪的婉轉。
“蕭傳蕭庾信,前朝吳王,適年及冠,遭貶黜,妻下堂,膝下無子,少年好山水、好書畫。雙親皆喪,生父諡英宗,斃於兄/嫂之手,大行前改立兄子為儲;生母崔氏、崔氏。”
“崔氏出自清河崔氏,五姓高門之女,貴不可言,平生最不屑與庶民賤奴為伍,然年前宮變,她被逼自刎,身上衣物錢財盡數被閹人搜刮,屍身無人收斂……”
他說著說著,被血浸染的薄唇向兩邊裂開,彷彿談及頗有致趣的軼事,樂得他咯咯笑出聲來,眼角清淚流溢,長且媚的眼眸飛揚,如同亮眼的薄刃。
他不住的笑,逐字念道:“曝屍日久,被鬣狗分食……”
這是蕭傳第一次清楚知悉他父母的死態。
他人力有限,大半佈局須以行刺蕭偃為要,探聽的皆是最首要的訊息。坊間雖有關於此事的傳言,但多半雲裡霧裡,真假不明,他不忍反覆卒聽。
爾今始作俑者在他耳邊逐一分說,起初他強迫自己去直面,去為內心的恨意增添砝碼,可是聽到最後,他手足發顫,一顆心如置冰窟,痛意像陰寒的蛇,從足心爬遍他全身。
痛到他幾度辨不清身在何地,今夕何夕。
蕭傳捂著劍柄,一時連呵斥之言都吐不出來,渾身抖如糠篩,直到他身後的部將無法忍耐,拔劍制止他滿口惡語的堂兄。
他恍然醒悟過來,大喝一聲推開部將,雙手擎劍欲刺。
“陛下!陛下——”內使尖利的呼喊聲自遠處飄來,間或夾雜兩句焦躁的泣音,蕭傳稍稍一怔,隱約聽聞“宋女郎”“失算”“大事惡如崩”幾詞。
“噗”的一聲,鮮血濺湧,他尚未體會到任何感觸,回頭一望,細長的點翠簪子,自男子白玉般的掌心延伸出來,一直伸到他的喉頭,沒入血肉。
貫穿整個喉管。
蕭傳立時無力吐息,闔眸前一眼,看見自己的堂兄微微轉頭,烏黑的眼瞳脈脈一轉,天真又殘忍,“你礙著我路啦。”
“庾信阿弟。”
點翠長簪,連同被它奪去生機的身軀一齊轟然砸在地面,摜出巨響。
蕭偃充耳不聞,拭了拭眼皮間的血跡,拔出簪子徑直向外闖,圍在四面的部將面面相覷,大都生出駭色,當中有反應迅敏意欲出擊者。
他一概熟視無睹。
直到一陣玉石碰撞的動響侵擾到他。
蕭偃腳步一頓,幽幽回眸,入目是一隻剔透的雙魚玉佩。
從蕭傳滿是血色的手掌,滾到他足邊,將將竭力。
血絲宛若細網,霎時從兩眥佈滿他整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