掂住呂叔的耳朵,呵斥道:“瞎驢你還放屁不?瞎驢你還放屁不?”
拖拉機越來越近,是三輛帶雙拖斗的拖拉機。因為路上還滿是泥濘,拖拉機行駛速度很慢,顯得負荷很重。
恩公祠人密匝匝地停在路口,踮著腳瞪大眼張望。
拖拉機停住了,六隻大拖斗全是空的。
恩公祠人的心一下子冰凍了,全被冰凍了。
密集的人群竟沒有一絲聲響,連稍粗壯一些的呼吸也屏住了,大家不約而同地恪守著一片沉靜。
稍許的沉默之後,一雙雙菜色很重的眼睛,彼此交換著極度失望的目光。最後,這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剛才還挺牛氣的呂叔的臉上。
畢敬業坐在排頭的拖拉機駕駛室裡。因大輪子上沾起的大坨大坨的泥巴擋住了門,畢敬業用勁推門也推不開。
呂叔大步跨過去,用手扒著大泥坨,好一會兒才清除完。
畢敬業跳下車,朝密集的恩公祠村民做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後,拍著呂叔的肩膀,把呂叔引至僻靜處。
呂叔問:“郭副縣長沒來?他忙啥哩?”
畢敬業支支吾吾地說:“他有另外的事兒……”
自從在蓮池鎮現場會上,呂叔與郭副縣長有過“茅池協議”之後,呂叔就認定郭副縣長是值得信賴的好乾部。當時如果沒有郭副縣長提醒、打掩護,恩公祠村這一季的麥子就會顆粒不剩,如同打個水漂兒。那樣的話,恩公祠村也會一如周圍的村子,在兩個月前就得打饑荒,他也沒有資本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敲那一長兩短的集合鍾,動員鄉親們去救助鄰村的饑民。
畢敬業掏出一支金旗牌子的香菸,遞給呂叔一支,自己也燃著一支。畢敬業先是對呂叔對恩公祠人進行一番認真的鼓勵表揚,然後才說明了此行的目的。呂叔像是被蠍子狠狠蜇了一口說:“啥?把麥種全拉走?”
畢敬業認真地點點頭說:“這是組織的決定,組織決定是什麼概念?你應該是清楚的。你想啊,要不我會親自帶車來嗎?”
“今年我們恩公祠村不種麥子了嗎?”
“組織上會有安排的。”
“把這些麥種拉走做什麼用?”
“組織上有具體的安排。”
“我們恩公祠的人吃馬喂可全沒有了,斷頓好些天了。”
“這個組織上清楚。”
“我們已經很難維持了。”
“這個組織上清楚。”
“我們恩公祠往後咋辦?”
“組織上有安排。”
呂叔直盯著畢敬業說:“畢書記,你讓我咋向群眾交代?”
畢敬業想想說:“讓大家克服困難,再維持維持,組織上會想辦法解決的,組織上有安排。”
呂叔不吱聲了。服從是軍人的天職,呂叔仍恪守著這一格言,他相信上級組織,相信黨。出於對縣委書記的信賴,他在村民嗔怪的目光裡,妥協了。
畢敬業率領著滿載的三部拖拉機,消失在泥濘道路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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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組織上有安排(2)
——把空空蕩蕩的圓頂蓋倉庫和空空蕩蕩的恩公祠留在了濃重的夜色裡。
——還有幾百副空空蕩蕩的咕咕叫著的飢腸。
呂叔找了一處背風的堤坡,展展地躺了下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心裡慌。還是早晨喝了一碗稀菜湯,一整天沒有啥東西充飢,他早餓得前心貼後心了,周身軟軟的像一條長蟲。
他捲了一支“喇叭頭”,吸完了接著再卷。如此捲了吸、吸了卷,卷不到頭,吸不到頭,直到吸得嘴唇澀苦,喉嚨眼兒發麻。
這會兒,寒月東昇,清輝盡灑。村裡隱約傳來嘈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