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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看來,苗青是值得同情的。她引出的話題不該攪亂我的心緒。她不經我的同意,私下拜朱大娘為乾孃,同樣不該攪亂我的心緒。那是她的需要,不是我的需要。這些雞零狗碎的事情與我無關。

說真的,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惡,犯得著眾人對我口誅筆伐。

我只能說,他們太不瞭解我。我並沒有錯,只不過想看看書。只有書裡的世界才是真實的。不管多麼殘暴多麼醜惡的人,一旦進入書裡,都會成為我的朋友,因為他們不會用分房子這類事情麻煩我,更不會用李秘書來敗我的胃口。

成豆(1)

大風是從河對面吹過來的。河上沒有橋,只有一條破破爛爛的渡船,船上的艄工,只有十九歲,是船主人的第三代子孫。風想借他的船渡到河對岸來,可他年輕氣勢,把風趕出去,拉上了蓆棚。風發怒了,把船掀翻,那個十九歲的小夥子,就葬身於魚腹中了。

更加猛烈的風吹過來。風自己搭成橋,終於在對岸登陸。當它們爬到望古樓,幾乎沒作任何選擇,就瞄準了我們當門那棵檬子樹,把它作為大本營,在鋪天蓋地的枝丫間集結。很久沒刮這麼大的風了。沒有風,檬子樹就顯得老朽,就沒有威力,因而也不被村裡人重視,一些無知小兒,甚至在它的樹頭上掏出一個大洞,作為逃學的去處,還在裡面生火,燒烤從家裡偷出的土豆或乾肉;它早就盼著風的到來了。當手執硬弓的風脹滿它的肚腹,只聽“譁”的一聲,枝葉撒開,風破腹而出,首先攻擊的目標就是我們邊上的那間房。

半邊屋子倒塌下去,瓦像水一樣潑向地面,碎為齏粉。

風停下來後,我就聽見苗青的哭聲。我並不指望她為家裡受了損失而哭,她沒有這樣的心肝。村裡許多人都跑來了,看著那一大堆紅紅綠綠的碎瓦,很是惋惜,為爸的白費辛苦而惋惜。這當中,有的人是真誠的,比如見公叔,他的臉色都變青了。

見公叔是好人哪,他憑自己精湛的手藝,不知治好了多少畜生。除了為畜生治病,他還有一手騸豬騸狗的絕活。我見過他騸雙月豬,他將油光水亮的豬小心地踩在腳下,用肥皂水洗淨需要動刀的部位,再從皮袋子裡抽出消過毒的柳葉刀(閃著銀光的柳葉刀像他的手指一般柔軟),輕輕一割,兩根指頭夾住一擠,粉紅色的睪丸就探出頭來,他再用柳葉刀將其拈去;如果是母豬,他會精確地割斷它的輸卵管,不多,也不少,再挽一個結,縫上針,在傷口處抹上菜油,塗上鍋灰。整個過程,絕不會超過兩分鐘。當他的腳鬆開,小豬一蹦翻了起來,輕快地跑走,再也不吼不叫了。他說,之所以要快,就是為了減輕豬的痛苦。有段時間,五丈不讓他騸雙月豬,而是去外村另請了騸匠,結果,那傢伙當場就騸死了一頭;十餘分鐘都沒了結,豬就痛死了。過了五六天,那些活著的豬相繼死去,因為騸匠的工具消毒不過關,豬的下體集體發炎。那之後,五丈又來請見公叔,見公叔根本不擺架子,二話沒說就去了……

我們的房子吹垮了,見公叔的痛苦是真誠的,而有的人就不,比如衛老婆婆,她聽到瓦落地的聲音就掉淚,現在已掉好幾趟淚水了,但我拈量不出她的淚水有什麼分量。再比如朱大娘,她不停地說著安慰話,但是,不管她的話多麼沉痛,也包藏不住掩蓋起來的笑聲。還比如五丈,聽到垮房的聲音,他就帶著幾兄弟過來了。他那幾兄弟,名字怪怪的,二弟叫七丈,三弟叫六丈,四弟叫九丈,五弟叫四丈,這麼丈來丈去,比量柴山還麻煩,誰記得清楚?同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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