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米哪怕只為我扛回一根樹,也一定覺得整座房都是他修起來的。何況我請他他也不一定來。老實說,我把血緣關係看淡了,徹底看淡了。沒有人記得我的好處。尤其是成米。谷和米本是不可分的,穀殼保護著米,可是,米一旦脫殼而出,就看不起殼,穀殼就改名叫糠,米讓人吃,糠讓豬吃,這兩年,豬也不吃糠了,糠就只能拌著肥料,再一次滋養忘恩負義的米。這就是谷的命運。我沒有童年,沒有少年和青年,我從十歲開始就是一個老人了。古人說,父母在,不言老,我不該在你面前講這話,但我講的是實情。我為家裡做了那麼多事,結果得到了什麼?得到了半邊破房子!要不是有小夭,我真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說不準,我真要像苗青說的那樣,一把火將幾間房燒個精光,為此坐一輩子牢,我也無怨言,我怨什麼呢,牢房裡至少不是破房子。
當然,房子垮了也有好處,就是順順當當地把家分了,連柴山和田地都順利地分下來了,這是我沒想到的。說天理良心話,在柴山和田地方面,最吃虧的是你和成豆,你們當時為什麼不提出來呢?你以為不提出來,就有人同情你們?除了小夭同情你們,連我也不會同情!你終會把後遺症留給成豆的,不信你等著瞧。
反正,我對血緣關係是不感興趣了,就說舅舅的三兒子員文,跟我們算是嫡親了吧,他前兩天給我安的石磉你都看到了,故意把碎石塊壓在地基上,上面還灑一層土蓋住,要不是我發現及時,不等風吹,只要磚往上一砌就會垮下來。這就是血緣的好處!
不管你高興不高興,我都要請四丈來為我窖磉,別看他們一家以前欺負我們,可我猜想,他還不至於像員文那麼惡毒,再說,四丈的石匠活也做得細。廣漢本來也是一個好勞力,他無牽無掛,雖然懶於種自己的田地,可為別人幫忙他是不惜力氣的,但那東西有個壞脾氣,開工的前幾天請他,他答應得好好的,一旦正式開工,他就亂叫亂嚷,還出口罵人,說他又不是一條狗,喊他幹啥就幹啥。大家都知道他的脾氣,如果確實需要他幫忙,他開罵的時候,轉身就走,根本不理他,不一會兒,他就忙顛顛地跑來了,還低聲下氣地賠禮;如果不再需要他了,就跟他對罵,他想來也不敢來了。我就是這樣把他罵回去的。我沒有那麼好的心情跟他捉迷藏。不過這沒關係,小夭既能扛樹,又能抬石頭,我們兩口子辛苦點,不愁房子修不起來。
成谷(2)
爸你就不要來了,家已經分了,就讓我們幾兄弟各奔前程好了。
小夭在擔土,沉重的籮篼壓在她肩上,壓得她喘出的氣也會流汗了。她把籮篼放下,吃驚地看著爸離去的背影,之後向我招手。
“你對爸說了些什麼?”小夭問我。
我把對爸說過的話向她重複了一遍。
“怎麼能這樣說呢!”
小夭很氣惱。這是一副新鮮的面孔,一副不夠真實的面孔。但是小夭的確生氣了,她的眼睛虛虛的,沒有看我,而是看著地面。地上有一隊螞蟻正在搬家,浩浩蕩蕩,氣派非凡,大概是它們的都城被毀壞了,不得不遷到另一個更加堅固的城堡。
“你怎麼能這樣說呢!”小夭終於把眼光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覺得我沒有錯。
“你的前程是修一座磚房,此外還有許許多多美好的設想,可是,爸的前程是什麼?”
她把我問住了。
“他辛苦一輩子,就圖三個兒子個個幸福,還希望一大家人住在一起,和睦相處。現在,一家人七零八散,成豆又沒找到女朋友,爸的前程是什麼?”
我沒法回答,也不想回答。分家是自然規律,就像樹大了要分出枝丫一樣,這不是我的錯;成豆沒找到女人,更不是我的錯。我已經為這個家裡付出得太多了。再說,你多次想把秀光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