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麼?我從外邊的地上撿的。」
長儀將兔子取出來捧在手上,借著月光一打量,才發現它身上沾著不少泥灰,尤其是竹條的縫隙裡。幸好沒帶著鞋印,不然還真不好解釋。長儀沒有多想,只以為是自己不慎踩上的那一腳造成的,難免有些心虛,也不顧上檢視自己的衣襟有沒有被它弄髒,而是先小心地用衣袖擦拭起竹兔子的表面。
盛越靜靜地看著她的動作,沒說話。
長儀半晌不見他有動靜還奇怪,想了想,將擦乾淨的兔子遞過去:「這是你的?你做的?」
「不是。」
他低頭盯著那隻被遞到身前的兔子,沒有接過來,沉默了一會,卻是篤定地否認了。
「不是?」這回答顯然出乎了長儀的意料,她指了指院子裡整齊堆著的竹幹,「你這不是在把竹子劈成做竹編用的細條麼?」
盛越的目光從兔子上撇開,嘴裡固執道:「這東西不是我的。」
這是什麼反應?
長儀發現她不僅看不透活了千年的那個昆五郎,就連這個最多不超過七歲的幼年昆五郎的心思都弄不懂,說來真是慚愧。
猜不透也就不猜了。
既然他不要,長儀便將這隻竹兔子又放進了懷裡。盛越看見她的動作,表情反倒有些糾結:「你做什麼?」
「嗯?我把它收起來呀,你不是說這不是你的麼?」
「……為什麼?」
長儀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知道怎麼跟這麼個小孩解釋,現在的他顯然還沒有被帶回劍宗,完完全全就是個凡人,道法大概也不曾接觸過,要說起什麼幻境、偃甲、過去和未來,就怕小孩理解不來。她開始覺得事情有些棘手,面對現在的這個「盛越」,她要怎麼才能跟他聊上話,弄明白幻境的原理,再把魔族這邊的情況傳述過去呢?
第241章 惡語
長儀有些發愁,迎上盛越帶著點打量意味的目光,斟酌著解釋道:「這兔子跟昆……跟我一個朋友做的有些相像,說不定就是他的。我且留著,遇見他時也好問一聲。」
盛越兩眉之間微微擰起幾道褶子,說實話他皺眉時還真有點昆五郎的神韻,就是小孩裝深沉樣;相貌卻差了幾分,或許是因為太過瘦弱,都有些脫相了。
雖然早就聽昆五郎說過他小時候的經歷,能想像出他過的是什麼日子,但耳聽和眼見給人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至少親身面對著這樣一個可以用瘦骨嶙峋來形容的孩子,換成誰都忍不住心裡唏噓。
「我不認得你。」
感受到長儀帶著同情的眼神,盛越抿了抿嘴角,先前再怎麼故作平靜,這時話裡也被她聽出了一絲不悅。長儀微愣,隨後趕緊將目光移了開來,低頭看著自己腳尖,悶悶道:「我知道……你說過了嘛。不認得就不認得吧……以後總會認識的。」
她悄悄用餘光看了一眼滿臉冷漠的小孩,還是禁不住好奇:「你如今是幾歲?」
盛越沒有看她,轉身就整理地上的細竹條去了,隔了好一會兒才應道:「六歲。」
六歲。
那再過不久就該被他舅舅領回劍宗,從此踏上尋仙求道的漫漫長生路,少年問鼎,劍斬妖魔,開啟一代劍尊的傳奇。
可同時也意味著……此時離昆仙姑身消道隕的時刻也並不遙遠。
長儀忽然想起來了,幾天前還聽昆五郎提過這段往事:破舊的院落,病重的母親,簞貧廬空的窘境,渺茫無望的前路,被他輕描淡寫三兩句揭過去的回憶,如今卻以這樣真實鮮活的方式展現在了長儀眼前。
六歲的昆五郎,十七歲的阮長儀。
時光就這樣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交錯了。
很難形容那一刻長儀心裡是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