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無瑕白璧遭泥陷”,並不是如有些人所推斷的落入了娼門,或如周汝昌先生所推想的那樣,被拉入馬棚、圊廁,配與“癩子”男僕,而是她竟終於不得不違心地嫁給了忠順王爺,任其蹂躪,而那讓她不能“玉碎”只能“瓦全”的原因,是唯其如此,才可挽救賈寶玉的一命!由此,妙玉提供了一個與秦可卿,與其他金陵諸釵全不類同的特殊悲劇,在曹雪芹所總體構思中,這樁個案一定承載著他內心深重的辛酸悲憫,故特地將其排在十二釵的第六位。
再探妙玉之謎(1)
在《妙玉之謎》(載1998年6月1日《解放日報》《朝花》副刊)一文中,我已指出,“金陵十二釵”正冊裡,唯有妙玉不屬於賈、史、王、薛四大家族且與他們亦無姻親關係,卻排名第六;薛寶琴在前八十回中戲份多過妙玉,是個人見人愛的美人兒,“薛小妹新編懷古詩”,其十首詩裡隱喻著諸釵的命運走向與大結局,可見這個角色非同尋常,可是,她卻上不了“十二釵”正冊,這又反證出在前八十回僅正式出場兩回的妙玉,在曹雪芹的整體構思中,八十回後一定有著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作為,只是因為八十回後的真本迄今未能發掘於世,故我們現在只能根據已有的線索探佚求廓。
按周汝昌先生考證,妙玉原是犯官罪家之女,迫不得已,改變身份隱於賈家庇下,棲身自保;後賈家事敗,所犯罪款中即有窩藏罪家眷口一條;八十回後,妙玉可能對寶玉與史湘雲的遇合起了關鍵性作用,而她自身奇慘,很可能是落於仇家之手。(可參看周先生所著《紅樓夢的真故事》一書)這樣的思路,有一定道理。但我的思路有所不同。依我想來,賈家在匿藏了皇帝政敵的女兒秦可卿後,一直心懷鬼胎,甚至在已表面光鮮地辦完秦可卿的喪事後,一旦皇帝宣召入朝,尚且嚇得“賈母等閤家人等心中皆惶惶不定”;哪知這次宣召竟非禍乃福——“賈元春才選鳳藻宮”,然後是興高采烈地建造“省親別墅”,準備飽享皇帝恩寵;試想,賈家在安渡秦可卿帶來的危機後,怎麼會在“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大好形勢下,再公然藏匿一個犯官罪家之女,且將其安排在“省親別墅”唯一的尼庵中,讓她在元春和宮中太監的眼皮子底下出現呢?(可參看拙著《秦可卿之死》)
《紅樓夢》並不是曹雪芹的家史自傳,但其素材皆來自其家族與他自己的經歷,這已是人們的共識。在康熙一朝,曹寅家(這是書中賈家的原型)及李煦家(這是書中史家的原型)因為其母都曾是康熙幼時的保姆,備受寵幸,把持江寧織造和蘇州織造,以及兩淮鹽政這樣的肥缺,併兼文化特務半個世紀,所以只要康熙在,他們的富貴就在;但康熙生子奇多,所立太子又廢而立、復而又廢,諸皇子大都盯著老皇帝屁股下的那架金鑾寶座,明爭暗鬥,風波迭起,究竟康熙薨逝後“鹿死誰手”,再高明的預言家也難以窺破,甚至於康熙自己,似乎也死到臨頭仍拿不定主意,這就使得曹、李這樣的臣子,必須小心地周旋於各皇子之間,因為從邏輯上推導,哪位都可能成為下一任皇帝,哪位也得罪不起;而且,即便他們不去招惹那些皇子,皇子卻會主動找上門來,這樣一來二去的,他們必然會與有的皇子密切些,因此心中也便期盼他們當中將來有能登基的;可是,最後奪到皇位的,偏偏是以往跟他們兩家關係最淡的(即雍正皇帝),這倒還罷了,更令他們觳觫不安的是,他們以往交往最密的,如廢太子,還有雍正防範最厲的康熙十四子(據傳本來康熙是傳位給他,被雍正耍陰謀篡了其位),恰是雍正最大的政敵,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的。這可怎麼才好呢?雍正一上臺,李煦很快被治罪籍家,曹家這時襲官的是曹寅的過繼子(書中賈政的原型),他們這個家族,只能在努力討好新皇帝的前提下,繼續敷衍幾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