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早有定數,如同揮之不去的宿命,十年的時間,冥冥之中轉了一個輪迴又將她重新推到我的面前。
我不動聲色,輕輕合上賬本,將算盤壓在上面,從櫃檯下捧出一小壇還上著封泥的酒釀。
嘉靖元年的杜康,可稱道長心意?
甚好,有勞店家。
她微微頷首,嘴角劃出一線嫵媚的弧度。
掌櫃,這酒是府臺大人……小二驚慌失措地接過我拿出的酒罈,卻遲遲不肯挪動半步。
無妨,還不給客人送去?我擺擺手,示意他無需多慮。
小二有將信將疑地將酒罈抱到桌前,揭開壇塞,斟滿桌上的酒盞。
沒你什麼事了,下去吧。她身邊的侍女接過酒罈,輕聲說道,一邊從飄著淡淡麝香地錦囊中倒出幾文碎銀笑著遞了過去。
那侍女也是一身道人打扮,年齡二十出頭。
細端詳來:雙瞳剪水;襛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亦是傾國傾城之貌。
想來自是見過的,當年與薛若琳眉峰聚對飲時,一旁端菜斟酒的便是她。
如果沒有記錯,她應該叫……綠翹。
小二從他手中接過賞銀,退到一邊做其他的事情去了。
道長慢用,我拿下算盤,翻開賬本,噼噼啪啪算起客棧今天的流水。
本來是有些事情想要問她的,卻又覺得多餘。
十年中,若她真的有過一段幸福的生活,我又何必多問;若這她未曾因我江陵一行而快活半分,縱使問了也於事無補,徒增傷心。
更何況她現在已經修身悟道,了卻塵緣,一切對於過往的追憶,都變成徒勞。
店裡觥籌交錯的聲音漸漸安靜下來,可以聽到窗外打更人舒緩穩健的腳步和三更的鼓角。
酒客早已離開,剩下的都是飲至半酣還未回房歇息的宿客,稀疏寥落。
掌櫃,結賬。
主僕二人站起身行到櫃檯前。
我把算珠撥回原位,正要翻開賬本。
不必算了。
她將手搭在我的手背。
我抬頭,望見侍女將兩錠黃金碼在櫃檯。
這……我有些遲疑。
請再為我師徒二人備一間上好的客房休息。
道長可先差弟子隨小二到樓上看下房間是否稱意。我忙招手喚小二過來。
綠翹,隨小二哥看下房間,如若合適就不必下來了,在房中等我便是。
侍女點了下頭,依她的話轉身隨小二步上樓梯。
今天的賬,著實用不了那麼多。我笑,將櫃檯上其中一錠金子向她推了推,轉身把另外一錠金子連同賬本一同鎖進抽屜,準備打烊關門。
言商之人卻這般淡薄金利,掌櫃這般的生意人,著實少見啊。她斜倚著櫃檯,一隻手臂撐著鬢角低眉淺笑,一副醉玉頹花之態。
當營之利,雖一文而不棄;不當營之利,雖一文而不取。在商言商,天下商賈各有各的生意經,道長少見多怪了。
我撣起手指,輕輕彈了一下櫃檯上那小巧的酒瓶。
叮,聲音清脆而迷離。
這二十兩黃金交予掌櫃,其意有四:一來為答謝掌櫃十多年前所做的一切,二來為感激掌櫃今日售酒時的慷慨,三來結算今天的酒錢,四來為今晚的住店挑費。
那就更用不了這麼多了,十年前,在下還在蘇州隨家父從事絲綢買賣,所見之人無非都是桑農蠶商,何曾為道長做過什麼?道長想必是認錯人了吧?我索性將手臂搭在桌面,直視著她有些迷醉的眼眸。
哦?天下竟有如此貌似之人?她眯起微醺的醉眼,將我從上到下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