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腦海。她的眼睛在搜尋著空座位,她看見許多農村婦女,雙膝上捧著竹籃子。她看見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好像外出旅遊,歡聲笑語。於是,她走到下一節車廂。那裡卻幾乎是空的。只有兩個男人坐著,一個是年輕人,有一張英俊柔弱的臉;一位是半老的紳士,神情嚴肅而風度翩翩。她疲倦地倒在一個稍遠處的座位上,一包五十公斤的水泥麻袋,那麼砰的一聲摔下來。車廂裡很熱,她把外衣脫掉,卻找不到鉤子懸掛,只好把外衣放在膝蓋上。看著這件樸素的外衣,引起了她許多回憶。她突然覺得,這件衣服是別人給她買的。是誰?卻一時記不得了。她馬上感到,這件外衣曾經做過枕頭。疊起來,疊得四四方方,還故意拍打得鬆鬆軟軟。是給一雙瘦削的手捧著,虔誠地放在她頭頸下面。接下去,就是溫存,就是撫摸,就是交合。她仿彷彿佛覺得那是自己的前夫。因為,只有他,才同她有過這種鏡頭。動作和感覺都在一回一回重複,快感和激|情也在一次一次複製。她想擺脫,極力掙扎。但是,毫無用處。她好像是墜進了夢魘境界。她奮力抗拒,她充分感受,她不自主地貪婪吸吮。她的全身,好像已經沒有了能夠用力使勁的肌肉,只剩下了感覺器官。她簡直覺得自己的整個身子就是一具器官。這器官能夠吞吐,會得擠兌,慣於承受,但不具備其他功能。她的眼睛一直是閉著的,忽地卻睜開了。她看見,俯身在她上面的,並不是那個英俊小生,而是那位翩翩紳士……接下去,模模糊糊地好像自己已經坐起來,他卻在望著窗子外面。灌木叢刷刷地在她眼前飛過去,高大的洋槐樹也刷刷地在她眼前飛過去,都鍍著太陽金色的餘暉。她仿彷彿佛還聽得見,窗子外面有小鳥兒在啾啾鳴叫。她在家鄉農村看見過,春天,小鳥兒成群聚集在一起,打鬧,翻飛,上下攀爬,互相接觸,就是發出這種急促而溫情的鳴叫聲。她不禁把外衣拿起來,擱在鼻子底下聞著嗅著。她嗅聞到的,是一片熟悉的氣味,非常強勁而又無比親切的男人味道。她不禁一陣難為情,真怪,夢裡也會難為情!於是,一下子就驚醒了……
後來,傅蘿苜又不知從哪裡搞來了中草藥,貼在教授手上,同時熱敷。奇蹟般地,教授的腱鞘炎居然慢慢好起來了。
於是,教授的第一幅畫很快就畫好了,大概只有兩三個月吧。
慶賀的人就兩個,教授和傅蘿苜。
他們兩個人把畫看了又看。而且,都從繪畫裡看到了什麼。
鯊魚與美人
年輕畫家厚生也有教授的這種信念,至少要把自己那顆刻苦追求美的心,交給別人看;把自己那顆心如何追求美的追求本身,捧給人們觀;把自己那種追求美所受到的誘惑,端給世人瞧;把美之誘惑的本身,獻給觀眾賞。於是,他所苦心孤詣畫的,就能夠做到不再是某個“她”,不再是誘惑者個人。他要畫出來的,應該是更加本質的東西,應該是誘惑本身。他好像是一位化學家,一名鍊金術士,要從美好的人物身上,一舉把誘惑本身給提煉出結晶來,鑲嵌在畫框之中,永遠!永遠!!永遠!!!
可是,到哪兒去找這麼一個模特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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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在這麼骯髒混亂的地方尋訪嗎?
走到厚生家的小區去,要經過幾條硝鏹水都洗不乾淨的小街。檔次極差的小街和檔次很高的小區為鄰,這是新興城市的一種陣痛。這裡,清潔必須同骯髒混雜,高尚被迫和汙濁同居,在混沌初開的時候。然後,才逐漸分出高、下、清、濁,像盤古開天闢地那樣。於是,清的自清,濁的自濁,一切會分明起來。忽地一下子,又清中有濁,濁裡有清了。最後,清濁終於又歸於混沌不分。這也便是至高無上的境界了。
《花妖》15(2)
走進小小街區,厚生忽然覺得,條條小街上的一